【科幻与现实】解读真实案例的《攻壳》笑面男事件和怪人21。

时间:2023-06-28 来源:m.86027.cn

写在前面：

科幻最现实主义。这里的“最”，含有我对这一类型作品的喜爱和吹捧。而“现实主义”，是科幻作品作为“思想实验”的内核。个人观点，科幻创作者是把ta们对现实的敏感度，转化成了一个个夹杂【科技幻想和社会人性】有冲突的故事。

这是我新开的《科幻与现实》系列，主要挖掘【科幻作品】中相对应的【真实事件】。

接下来，和你分享的是：《科幻与现实》系列，第1篇

搜查者|《攻壳》“笑面男事件" 与日本未解案件“怪人21面相”

在《攻壳》的世界设定中，未来的人们已习惯身体的一部分电子化。“电子化”，意味着：1.你可以拥有一颗电子大脑，随时在线；自身知识量不够用时，可以借助外部记忆装置，即时查询，消化晦涩的知识；和高智商的人打交道，你永不跌份儿。2.你身体的某部位若出了问题，随时可换义肢；电子眼，机械手臂，甚至可以把自己的意识上传到云端，仅用个盒子做身体。这种技术某种意义上，帮助人们实现了永生。虚幻与现实的界限，在《攻壳》里已不重要，也不用分得清。

但人们生活依赖的政府机构，企业组织，学校医院等等依旧存在，整个社会架构延续着真实世界的生活逻辑。所以，你不用惊讶荧幕上虚构故事情节，能在现实生活中找到一一对应的社会事件。毕竟，影视创作者与其同时期的观众，经历的是一样的社会状况。

士郎正宗是《攻壳机动队》漫画的原作者，他的作品先后经历了导演押井守，神山健治，黄濑和哉，和派拉蒙公司（斯嘉丽为主演）的影视化改编。其中，神山健治创作的《攻壳机动队：Stand Alone Complex》有两季TV版动画和一部DVD电影，以关注日本社会现实为特色。我要解读的“笑脸男事件”即来自导演神山健治的创作。

（一）

《攻壳-笑脸男》的主线剧情：青年学生Aoi为了促使对【电子脑硬化症】更有疗效的村井疫苗，被公众知晓和认可；他通过黑客技术绑架了主张MM疗法的濑良野企业社长，试图迫使这位社长向公众说出真相：MM疗法没有村井疫苗有疗效，负责审批的药事审议委员会在欺骗公众。

图注01：电子脑硬化症，是指电子元件附近的生物脑组织发生硬化，发生在装有电子脑的人们身上；症状是记忆衰退、语言障碍、无法读取外接记忆，最终脑死亡；虽然发病率低，但一旦发作无药可解。

但Aoi失败了。他匆匆离开时，控制了电视直播信号和周围所有人的视觉信号。凡是装有了电子眼的人都看不到Aoi的真面目，只能看到他脸上的“笑脸符号”。因此，Aoi收获了“笑脸男”的称号。

图注02：Aoi的名字取自AI-Artificial Intelligence人工智能的变形体，此为他逃跑时的监控记录

公众对这个突发事件，是既困惑又好奇：笑脸男是谁呢？随后，日本微型机械企业接连收到大规模勒索。威胁者都是以“笑脸男”的形象现身，ta们向公众发出“医用微型机械生产线已被投入病毒”的警示。于是，无人敢购买这些被恐吓企业生产的产品。此时，“笑脸男”在公众心中等同于了“勒索罪犯”。

接着，各类“剧场型犯罪”登场，他们高调的讽刺警察，戏弄媒体。这时，公众意识到，“笑面男事件”存在模仿犯。被捕后的模仿犯，会争先要求警方确认自己是“笑脸男”真身，想要获得永垂青史的机会。这种复杂的犯罪崇拜现象，受到了文化研究者热捧。“笑脸男”因此成为了《攻壳》世界里亚文化/流行文化的代表性标志。

图注03 笑脸男文化现象

而，真正的“笑脸男”Aoi则隐藏在一场场闹剧背后，沉默不言。当他费尽力气，攻破日本厚生省的网络防壁，他发现了一本名为“村井疫苗”的名册。

记录在案的都是当时各方政要和名人。ta们都以隐秘的方式接种了“村井疫苗”，以清除了自己患有“电子脑硬化症”的可能性。其中，还有给“村井疫苗”不予通过的“药事审议委员会”的主事官员。

图注04 村井疫苗接种名单

Aoi发现自己无法独自一人揭开黑幕，他求助了《攻壳》世界里为解决电子犯罪而设的公安九课。全身义体的少佐（素子）和她的伙伴，用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策略，扳倒了幕后大官员。

（二）

与《攻壳-笑脸男》里相对应的一段日本历史，是“日本十案”中的三案：森永毒奶粉事件，怪人21面相事件，药害艾滋事件。在这三案中，怪人21面相事件是《攻壳-笑脸男》引用参照的主体事件，毒奶粉和药害艾滋事件在《攻壳-笑脸男》里是作为剧情线有所影射。

01毒奶粉案件发生在1955年，彼时，日本市场上奶粉消费需求高涨。森永奶业为了增加奶粉生产量，在储存大批量鲜奶原料时使用了奶质稳定剂。但他们为了降低生产成本，没有选择药用类，而使用了低廉的工业用奶质稳定剂（含有砒霜）。

这样的贪欲造成了130位婴儿致死，12344名幼儿中毒。经过受害者长期维权斗争，日本法院裁定自1974年起，森永需要给受害者提供终生的月生活补贴和最后一次性丧葬费。为此，森永每年需付出10亿日元作为赔偿款，目前，该赔偿方案已执行数十年。

图注05：“笑面男模仿犯”中的质问者

02药害艾滋事件，是日本80年初一起因官商医私下勾结造成的药物使用不当案件。它造成了1400多名血友病患者感染艾滋病，500多人因艾滋病发作死亡。原因是血友病患者使用的止血剂，是从美国引进的非加热浓缩血液制剂。

这里存在两个问题，一是【非加热血液制剂】的制作方法，不能隔绝血液污染，有引发艾滋病的危险性；二是血液源本身有问题，有的血液制剂掺杂了美国监狱里，那些篡改医疗记录的吸毒者/肝炎患者的有偿血。详细参见纪录片《第八元素：阿肯色州监狱献血丑闻》，受污染的血源不仅流入了日本，还供给了英国，欧洲等国。

日本政府在1985年决定，停止使用非加热浓缩血液制剂，但这一决定比美国方面1982年发出相关警告已晚了两年。

图注06：在日本“绿十字”血液公司尚未研制出“加热浓缩血液制剂”时，ta们要求厚生省暂时用有风险性的“非加热浓缩血液制剂”。本图中讲述的是濑良野企业为了抢得发展先机，在MM疗法尚未取得明显效果前，就抢注了专利；以此压制传统疗法“村井疫苗”项目的商业化。

03“怪人21面相”掀起了日本剧场型犯罪浪潮

所谓剧场型犯罪，是指犯罪者预先放出作案目标，在调动起执法者，媒体和围观群众的紧张关注后，再明目张胆施行犯罪行径。“怪人21面相”原本是日本作家江户川乱步推理小说中的反派角色，他以拥有高超的易容变装术闻名，有二十一张不同脸面/身份，乐于戏弄警察。

1984年3月-1985年间，日本出现了自称“怪人21面相”的恐吓团体。先是有三个蒙面人持枪闯入格力高食品公司社长家中，绑走了正在和孩子泡澡的社长。他们在电话亭留下要求有10亿日元现金和100公斤金条赎金的威胁信。

可那么多财物并不方便携带，警方判断绑匪并非以索要钱财为作案动机。果然，绑匪没有在约定的见面地点现身。两日后，格力高社长被释放。

图注08：《攻壳-笑面男》社长被绑架时的情景回顾

但紧接着，绑匪又索要6000万日元现金（一手提袋大小），提出不能报警的要求，否则就会报复格力高公司。日本警方再次介入，埋伏在见面地点，无人前来。被激怒的绑匪烧了格力高公司的一间库房，以做警示。接着，ta们又发来挑战信，说已在格力高所生产的巧克力中投入氰化物。

日本某些商场的格力高产品，果然出现了“食物有毒，吃了危险，落款为怪人21面相”的字条。于是，前来购买甜品的人纷纷避开“格力高”旗下品牌。格力高的股价和商誉受此影响，一落千丈。为了尽快消除影响，格力高对警方合作采取了消极态度，并通过私下渠道前后交给了绑匪数亿日元，度过了这场“无妄之灾”。

图注09：NHK2011年制作了一档回顾“格力高-森永事件”绑架的节目，此为该节目中展现的历史资料截图

随后，绑匪以相同的犯罪预告方式恐吓了日本食品行业的森永，好侍，不二，在这期间，他们总共给媒体和警方发出了140封挑战信。同时，日本各地约有31起关于“怪人21面相”的模仿犯罪案发生。

至此，“怪人21面相”并未造成有人因食用上述厂家的食品而中毒，但由此造成了大量的警力资源浪费，和日本社会民众对本国食品安全的恐慌。1985年8月7日，滋贺县警察本部长山本昌二于退休日自焚身亡，以此谢“追缉不力”之罪。数月后，“怪人21面相”公告宣布停止此类恐吓活动。

图注10: “怪人21面相”的140封公开挑战信，和被“怪人21面相”勒索的企业商品

关于“怪人21面相”的作案动机解释

20世纪80年代的日本，彼时正在步入经济泡沫期，其中一个重要事件是日元升值。因日本对美贸易逆差过高，美国施压日本签订了“广场协议”（1985），日元对美元汇率迅速上升，本土市场上的投机浪潮风起。股价操作说，即是媒体和日本民众对“怪人21面相”的一种猜测。

“怪人21面相”团体事先得到了“日元升值”的内幕消息，意图对保守的日本食品企业进行大量股份收购，以获得“日元升值”后带来的丰厚利润。可日本以家族经营为主要形式的食品行业，怎么会轻易让外人持股呢？绑架主事人，以索要大量钱财的方式逼迫这些食品公司接受外资进入，可以达到持股目的。但警方并没有发现，因收购这些被勒索企业的股份而大获收益的作案对象。

其次，“怪人21面相”自始至终表现出来的，是对资本产业的玩弄；从在投毒食品上附带的有毒信息提醒来看，Ta们的主要意图并不是通过伤害普通民众生命来获得社会关注。因此该事件也有“左翼运动”之说。

“怪人21面相”是当时抱有理想主义的左翼青年，期望通过此系列事件打击亲美势力。在“怪人21面相”发给媒体的公开信里，提及了两件牵涉反美的案件。一件是前日本首相田中角荣收受5亿日元贿赂的“洛克希德事件”（注：洛克希德是一家美国航空工业公司）。以及针对可口可乐（美国企业）实施的无差别氯化物投毒案，该投毒案比“格力高-森永”恐吓事件早六年，造成了两位无辜市民死亡。如果ta们攻击的是美方持股企业，这种解释也讲得通，但备受“怪人21面相”玩弄的是日本本土企业。

此外，还有朝鲜特工说等等解释。

“怪人21面相”案带来的两个变化。本案中警方累计投入了近130万警力，近80万警力在近畿地区展开了地毯式搜查，但收效甚微。其中，很大部分的原因是，当时警方无线电通讯并没有使用加密措施，导致很多秘密计划被绑匪窃听。从这起案件之后，警方把联络设备升级到了自动加密的无线电通讯设备。

本案带来的第二个变化是，日本内阁紧急草拟了【流通食品投毒罪】相关法律，该罪名随着1987年《流通食品投毒防止特别措施法》的通过而生效。若根据案发当时的法律，“怪人21面相”的恐吓行动因未造成人员伤亡，无法用刑法进行人身方面的定罪。

2001年，该案的15年追诉时效到期，它成为了日本历史上未解案件之一。

（三）

《笑脸男》是“Stand Alone Complex”系列中的一个故事，它的主题探讨的是不同个体表现出来的集体性行动。神山健治版本的《攻壳》巧妙运用“互联网”这一去中心化，扁平化的特点，探讨了：在独立平等的社交网络结构下，人们会独立思考，行动么？这是日本自战后国内掀起对军国主义思想的质疑之一。答案是复杂的，每一个人虽然都是独立的个体，但出自各自利益的考虑，会呈现出一致性的集体行动。

关于民众对“怪人21面相”的态度：因为遭受损失巨大的是食品企业，并未有实际上的消费者中毒事件发生，所以，民众对“怪人21面相”和为此奔波的警察，怀有的是一种玩味的旁观心态。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神山健治版本《攻壳》里的“笑面男”不仅是是像V字仇杀队面具那般的反权威符号，还成为了流行文化热捧的对象。

所谓现实主义，是文学，绘画，影视作品中体现对自然或当代社会生活的细致观察和描摹。除了“笑脸男”事件，神山健治还用“个别的十一人”“贵腐老人”（富有无子的老人寻找年轻人，把ta们洗脑成继承人）分别映射了：促使日本走上军国主义道路的“五一五事件”（首相被11个海军年轻人刺杀），和日本老龄化现象。《攻壳》像是一盏走马灯，回放了那些年日本政府和民众共同经历的混乱和恐慌。

这种社会真实案件影视化的方式，可以让观众重新审视国家现代化历程中，过猛的经济和科技发展，会带给人和机构组织的“异化”。可以说，现世时代，不存在“健忘症”。人们现实生活中的苦痛，会被有“社会关照之心”的创作者，记录在另一个平行世界，那个由文学或影视创作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