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赫尔信仰萨珊王朝(1)-米赫尔的三重面相

米赫尔神源自前阿维斯陀时代的印度-伊朗众神，其信仰拥有漫长的历史。但关于米赫尔信仰的研究却由于文献资料的缺乏而争议颇多。其中大部分争议围绕着这样一个关键问题：这种前阿维斯陀信仰形式究竟在多大程度上受到了琐罗亚斯德改革的影响？

有学者认为，米赫尔信仰者的影响极其深远，以至于直到琐罗亚斯德时代，其中的一些古老传统仍旧通过如《米赫尔·亚什特》（Mihr Yasht）以及其他亚什特的阿维斯陀经典原封不动地得到保存。他们认为正是因此，在琐罗亚斯德出现的很久之后，米赫尔才会作为阿维斯陀文献中的主要神祗被记录下来。

值得注意的是，这些学者指出，《米赫尔·亚什特》是阿维斯陀经典中最古老的部分之一，其中有些内容甚至可能比伽萨更为古老。他们认为这些宗教文献内容与琐罗亚斯德教义的不一致性，简直有如《旧约》内容与基督教一般。

在这一学派中有人认为尽管琐罗亚斯德改革拼尽全力将阿胡拉·玛兹达提升为至高神，但在民众压力下，琐罗亚斯德教教士们只好一点点逐渐妥协，在琐罗亚斯德教的众天使之外加入了密特拉信仰体系的诸神。

以玛丽·博伊斯（Mary Boyce）为首的另一个学派则认为在琐罗亚斯德对伊朗众神的改造中，米赫尔神被“琐罗亚斯德化”，成为了诸神（yazata）之一。尽管享有崇高的地位，但从未能与阿胡拉·玛兹达的最高地位相提并论。

尽管这两种观点尚且需要更多调查来支撑，但基于目前的研究可以确定的是，至少一些帕提亚大贵族普遍拥有米赫尔信仰。更重要的是，北方与东方一些著名的帕提亚贵族很可能对于米赫尔的崇拜形式与信仰正统玛兹达信仰的人口之间存在明显的不同。因此，我们可以证明，帕提亚派系（Pahlav）与波斯派系（Parsig）可能分别信仰各自不同的宗教派别。而在举出证据前，我们有必要对米赫尔信仰进行一个大体的介绍。

米赫尔（密特拉）

在漫长的历史中，米赫尔往往与伊朗社会的三大要素联系在一起：君主、军队和农民。米赫尔（密特拉）是契约之神。与高高在上的阿胡拉·玛兹达不同，他时常要直接介入世俗的社会政治之中，换句话说，他是监督契约合法和保证社会公平的神。

密特拉，契约之主

古伊朗人认为通过口语正式表达的词语拥有无形的强大力量。在古伊朗人的观念中有两种形式的正式口头语言被分别注入了两种独特的曼纽（灵、神灵），使用者对这两种语言形式拥有生动的理解，因此以两者为神。其一是密特拉（mithra），也就是二者——如两个人、两个部落或两股人群——之间的契约。另一位是伐楼那（vauna），显然是单人立下的誓言。

在这种意义上，我们便能构建出这样一个三主神体系：阿胡拉·玛兹达（智慧之主），阿胡拉·密特拉（契约之主），阿胡拉·伐楼那（真言之主）。如果某一方宣示对契约（mithra）或誓言（varuna）的遵守，就会唤起言辞内的曼纽，这个曼纽便会不眠不休地监督结约者，随时准备惩罚毁约者。

米赫尔是契约之神，对于他来说只有契约的不可违抗性是神圣的。无论契约是善意或恶意的，他都会一视同仁地守护。从这点上看，米赫尔信仰显然与“正义之环”存在着关联。

密特拉，武士之神

由于密特拉/米赫尔监督着两个家族或部落缔结的条约，假如其中一方毁约的话，受侵害的另一方就会寻求密特拉的扶助，而密特拉便会协助受害者惩罚毁约者，匡扶正义。因此，密特拉不仅仅是和约的监督者，同时也成为了一个主动为社会中遭到不公待遇的成员打抱不平的武士之神。

密特拉武士的一面显然来自印度-伊朗传统。事实上，梵文《吠陀经》中的密特拉与阿维斯陀经典中的密特拉有着很大不同，前者被视为“庄严守约之人的守护者与奖励者”，而后者则平衡着奖惩体系，假如平衡被打破，便会为毁约者降下可怖的报应。事实上，这种主动介入，为被侵害者伸张正义的形象可能是作为战神形象的原型，在有关密特拉的阿维斯陀亚什特中曾多次出现他“永远为正义而战”的内容。《米赫尔·亚什特》详细地描绘了米赫尔作为武士的一面：“密特拉长臂能擒骗子（？），就算他（恶人）在东境之东也能擒获，就算他在西境之西也能击杀。”在《米赫尔·亚什特》中，密特拉是“乘战车的英雄战士……斩杀妖魔与毁约的凡人。”

因此，密特拉最终成为了掌管成就正义的神。作为契约之神的一面也令密特拉拥有了裁决者的属性。在《米赫尔·亚什特》中，密特拉作为调停者出现。在宇宙论层面，他是善与恶的中间人；在社会司法层面，他是法令制度（类似罗马法的interdicum制度）的最高负责者；在社会宗教层面，他是掌管关系、缔约、契约和同盟的神；最后，在末世论层面，他作为判官掌管着通向天堂与地狱的钦瓦特桥，那是每一个信徒的灵魂都必须经过的通道。密特拉作为判官的中心形象后来促成了一个专有术语：“判官米赫尔”（miyanchigh）。

末世论中的密特拉

密特拉作为判官的概念逐渐成为了他的中心形象，甚至于某些伊朗起源神话中，米赫尔、苏鲁什与拉什努成为了阿胡拉·玛兹达与阿赫里曼善恶大决战的仲裁者。然而米赫尔在这里并不是不偏不倚的——由于所有形式的琐罗亚斯德信仰都支援阿胡拉·玛兹达的绝对正义，自然，从神话视角来说，米赫尔也必然支持正义的一方。米赫尔在末世论中发挥的作用，在晚期萨珊帝国和伊斯兰征服后的伊朗历史中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

根据沙基德（Shaked）的理论，将米赫尔作为两个对立者之间调停者的描述，实际上源自一个更早版本的宇宙论神话，其中米赫尔确实在两大敌对势力之间坐镇判官，主持对决的公道，但随着二元论体系的巩固和茁壮发展，米赫尔的这部分特点被从后来的玛兹达宗教文献中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