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的双鱼座女孩后来上了军校，当了边检员

时间:2023-06-25 来源:m.86027.cn

很多年过去了，如今我们这批高中同学在谈起彭静的时候，还是会想起她在高二那年元旦节晚会上闹出的那一场风波，然后忍不住地笑出声来。

故事还得从十年前说起，当时我们班主任为了“鼓舞士气”，每个月都要开一次班会，如果赶上节日了，那么班会这件小事儿就会和所谓的节日晚会一起开。

元旦晚会的举办地点就是我们平常上课的教室。那一年的元旦节晚会的调性定得很高，却很俗套，叫做“青春有梦、勇敢去追”。更搞笑的是，大家都是老熟人了，班会上还有一个类似于破冰活动的公开发言环节。

这个发言环节的名字就像电视上流行的情感节目一样俗套，叫“说出我的心声”。据说，班主任在晚会上设立这个环节的初衷是缓解大家的高考压力以及鼓励大家分享学习经验。

一个班有几十张嘴，可是说来说去还是那么几句话，真的是无聊透顶。几乎句句话都离不开“努力”和“不辜负”这两个词，至少有10个人引用了“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归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这一句名言来表示自己迎难而上的学习决心。

可没想到那天晚上，彭静的“说出我的心声”却别出心裁，她从凳子上站起来的时候，用手拨了一下她那个张扬的招风耳，仿佛宫廷戏里的嫔妃得意地展示着插在头上的金步摇。“大家好，我叫彭静，我是一个双鱼座的女生，我的偶像是《浪漫满屋》里的Rain和宋慧乔。我的兴趣爱好很多，比如我喜欢画画、跳绳还有做数学题。对了，我的星座是双鱼座，尤其欢迎巨蟹座的同学和我交朋友。”

同学们听到这个非常规的、“不正确的”回答的时候，刚开始的反应是愣了一下，教室里的空气变得安静。但是不知道是哪一个抖机灵的男生喊了一句：“哎哟喂，是尤其欢迎巨蟹座的男同学吧，真热情啊。”

这句话就好像一滴热油，滴在了铁板上。班上的其他同学听到以后，像打开了身体里某个幽默感的开关，顿时哄堂大笑。原本由于班主任在场而显得拘谨的气氛，被一波压过一波的声浪而清洗一空。

彭静没想到自己有口无心的一句话会造成这么大的反响，两个脸颊顿时像火烧一样变得通红。她尴尬地坐下，可是她想起还没有得到班主任的允许，又突然像个弹簧一样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从元旦晚会那天起，彭静就有了一个“双鱼妹”的外号。原本彭静说的是“尤其欢迎巨蟹座的同学和我交朋友”，后来这句话被同学们口口相传，一传十、十传百，传的人还绘声绘色地加入了自己的解读和阐释。到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彭静这句话传着传着就变成了“尤其欢迎巨蟹座的男同学做我的男朋友”。

刚开始的时候，彭静想解释，可是她说话声音小，而且说不了几句话就会脸红。在同学们眼中，彭静的脸红，似乎就是心虚的证明。她越脸红，班上的男生就会越起哄。

“你都不知道，彭静她……”这是那段时间，我在班上听到的最多的一个句式。省略号里所包含的内容五花八门，流传最广的一个版本是“你都不知道，彭静她和咱们班的马傲居然是一对”。

马傲是我们班当时的卫生委员，彭静是班上的学习委员，虽然都是芝麻绿豆大的“官儿”，但两人在班委会里都属于大忙人。马傲每天督促同学们“不要乱扔垃圾纸屑”，彭静每天督促同学们“上自习不要讲小话”，两人做的都是卖力不讨好的事儿，一句话不小心说重了，还特别容易得罪人。

两个容易得罪人的人，凑在一起，刚好变成了同学们八卦吐槽的靶子。偏偏马傲还就是我们班上为数不多的巨蟹座男生，这就更加坐实了彭静在班会上说出的那句子虚乌有的“征婚名言”。

更重要的是，马傲和肖琴是一对死冤家，两人在班上动不动就会因为一点小事吵得脸红脖子粗。每次马傲和肖琴闹矛盾的时候，作为肖琴室友兼闺蜜的彭静就要站出来做和事佬，她今天苦口婆心地劝肖琴“消消气，犯不着和马傲这种人一般见识，不要气坏了自己的身体”，明天就去路见不平地劝马傲“你也少说两句，大家走到一起都是缘分，你不应该这样欺负人，不要伤了同学情谊”。

“肖琴她什么意思，她和老师告状啦，居然让你这个学习委员来找我谈话？这是在批评教育我吗？你别管了，叫她以后有话直接和我说。”马傲听到彭静嘴里东一个肖琴又西一个肖琴，越听越心烦，索性转身大步离开。

“你别走，我话还没说完呢。”彭静看着马傲转身离去的样子，情急之下抓住了马傲的手臂。这一幕被走廊上的其他同学看到了，顿时响起了“哎呦喂”的感叹声。

“马傲，你是巨蟹座吧，星座书上写了，巨蟹男和双鱼女最配。你发什么脾气呀，人家都抓你胳膊还深情对望了。嘿，你还别说，你们俩还真有夫妻相。”一个看热闹的男生嬉皮笑脸地冲马傲说。

“你们这群看热闹的人，少在这里学野狗乱叫，仔细着阎王爷今晚派小鬼来拔了你们的舌头！”马傲涨红了脸，挥了几下拳头，佯装做出一个要打人的样子。围观的同学们像一群觅食的小鸡一样，一哄而散。

“马傲，其实我觉得你这个人本质上还是挺好的，只是有的时候脾气比较暴躁，说话有点伤人，所以显得比较野蛮。如果你能够稍微改变一下自己，我相信班上的同学都会很喜欢你的。”看到马傲的挺身而出，彭静又委婉地劝了几句。

马傲看着眼前这个柔软的女生，非但没有心软，还怒气冲冲地说：“彭静，我和肖琴闹矛盾，这件事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你说你好端端的一个女孩子，咸吃萝卜淡操心，跑到我面前来逞什么英雄！我劝你最好不要多管这一竿子闲事。”

马傲说错了，彭静从来没有逞英雄。我们班的同学、甚至包括老师，没有人会想到：说话细声细语、长发披肩的彭静高考后去了北方的一座城市，填报了一所光荣的军校，读了一个和“边防”有关的专业。

由于院校和专业的特殊性，我们对于彭静的大学生活知之甚少。她大学四年都没有发过一个朋友圈，平时也很少在高中的微信群中发言。时至今日，我们班的大多数同学都说不清彭静到底读了一个什么专业。虽然彭静曾简单地向我们介绍过，但是我们听了半天，也只是隐隐约约记住了“国境管理”“边防”和“出入境检查”等几个关键词。

大一的那年寒假，我们高中同学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小饭店聚餐。当彭静走进饭店包间的时候，同学们的眼睛都看直了。肖琴第一个冲过去，两只手像螃蟹的钳子一样紧紧抓住彭静的胳膊，一惊一乍地对她说：“我的天啊，彭静，你怎么把头发剪成这么短啊，啊呀，真可惜你原来那一头柔顺的长发，比洗发水广告里的模特还要好看。”

大家都说虽然如今彭静的身份变了，但依然是高中时代同学们记忆中那个温婉又善良的双鱼座少女，只不过如今的一头短发，给她增添了一份明朗和刚毅。

彭静在大学毕业以后服从组织安排，去了南昌的昌北国际机场工作。彭静的工作内容十分繁重，也十分光荣。彭静以前告诉过我，她主要是站在机场的边检台上，负责检查出入境乘客的护照、签证和其他手续等。

由于我才疏学浅，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以为彭静的工作是海关。直到为了写这篇文章而采访她的时候，我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她的工作叫边检。

彭静在微信上告诉我，很多人都会把边检误认为海关或者是安检。她向我强调：边检、海关和安检是三个不同的职业，分属于不同的系统。

边检是由部队管理，负责的是机场的出入境检查。安检是由机场当局管理，检查的是乘客是否带违禁品上飞机。边检查的是人，海关查的是货。虽然彭静她们也会去查飞机的货舱，但查的是货舱有没有藏人，主要是防止非法偷渡。海关查验货舱，查的是有没有非法走私。

边检的工作看上去高大上，其实相当辛苦。朝九晚五的八小时工作制是不用想了，出入境航班多的时候，彭静忙起来24小时都要连轴转。因为除了在边检台上审查出入境人员以外，彭静她们还要负责接机和送机。

所谓的“接机”和“送机”，是边检的两道固定程序。作为从境外飞来的航班，在到达我国领土之时，边检人员要确保机组的手续齐全以后才能让飞机上的旅客下车。同理，在飞机出境之时，边检人员要认真核实出境人数以及信息、检查货舱，然后再目送飞机关门、起飞。出入境的边境管理事关重大，所以边检们的整个过程都要保持高度的注意力，极其严谨，不能有一丝懈怠。

昌北机场最晚的出入境航班是飞往韩国以及从韩国飞来的两架廉价航空公司的航班。有一个航班是德威，每次凌晨十二点多到港，经过一系列的边检手续以后，大概一点多入境。还有一个是真航，三点多起飞离境。所以接送完这两家航班以后，彭静往往要凌晨四点才能下班。

彭静忙了一天，等到工作结束回到机场附近的单位宿舍休息时，已经四点多了，然后快速洗漱以后就躺在床上休息，睡到六点多就又要起来，准备迎接第二天的工作。

除了睡眠不规律，边检人员的吃饭时间也不固定。有的时候中午的出入境航班比较多，好几趟航班连着来，所以需要连续从十点多站岗到下午两三点，只能简单地随便吃一点。

经常上夜班和饮食不规律让彭静的胃出了毛病，有一次凌晨十二点多等待夜航入港航班的时候，彭静痛到吐胆汁，站不起来。但她本着一腔热血与责任心，还是充满毅力地坚持了下来，圆满地完成了自己当天的工作。

老实说，当彭静告诉我她的这些职业秘辛的时候，我一方面对她的工作充满了佩服与尊敬之情，另一方面也觉得十分惊讶，因为在我的印象中，彭静在高中时代一直是一个温柔善良的乖乖女的形象。我很难把记忆中那个长发披肩、说话细声细气的少女彭静和如今这个英姿挺拔、干练坚强的边检员彭静联系起来。

在彭静的身上，似乎存在着某种我所不知道的转变。她的大学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呢？她是如何从一个柔弱的女生，变成了一位有着钢铁般坚强意志的国境线的守护者？这是一个我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直到前段时间，我在广州见到彭静的室友兼闺蜜肖琴以后，我才终于明白。

那天，肖琴在吃饭的时候对我说：“你们啊，都没有真正了解她。我和她是三年的室友，我知道的，彭静这个人，看上去柔柔弱弱，其实性子里比谁都要强。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咱们高中每天早上6点钟要准时起来，去操场上跑操。冬天的时候，6点钟天都没亮呢，有一次彭静下楼梯的时候不知怎么的，脚一滑，摔了下去，可是她一滴眼泪都没有留，硬是坚持完成了跑操，第二天在宿舍里我才发现，她的脚上都有碗大的一块淤血。”

“也是，我仔细想一下。彭静这人虽然以前读高中的时候说话不多，但是她的毅力和坚持却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用咱们当初班主任的话来说，她那就是拼了命学习。我记得以前咱们教室没空调，就两台风扇。一到盛夏，这两台慢悠悠的风扇就变成了制造噪音的摆设。暑假的时候，咱们不是要补课嘛。当时我热得不得了，脸上的汗像水珠子一样地往下落，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哪里还有心思学习啊。可是我却看到彭静像个没事人一样，聚精会神地看书，一点也不怕热。”想起以前的那些事，我感慨地对肖琴说。

从广州回来以后，前不久我又去了一趟南昌。趁着彭静轮休的日子，我，还有另外三位在南昌的老同学把她约出来见了一面。同学聚会的地点是在红谷滩新区的一家餐馆里，对面可以看得到古色古香的滕王阁。

在饭桌上，同学们都忍不住地感慨彭静这些年的变化可真大，“都快认不出来了”。彭静听到这些半是奉承、半是玩笑的话以后，摆了摆手，笑着说：“我不还是我嘛，就剪了一个头发，你们就说认不出来啦，看来你们这些老同学是贵人多忘事啊。”

在以茶代酒的推杯换盏之间，我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位为了肖琴而挺身而出、去找马傲理论的少女彭静。我想，也许自始至终，彭静就从来没有改变过自己。读高中的时候，她用自己的正义感和责任感，守护着室友肖琴的自尊。如今，走上了边检岗位的她，又用长年累月的辛勤付出，守护着我们伟大祖国边境线上的安宁。

军校毕业、成为了边检员的彭静，如今依然保持着当年那种温柔待人的性格，她在工作的过程中贴心又细心地关心旅客的出行安全。可是她的身上也有着泰山般的坚毅和顽强的精神。

彭静身上并存的温柔与刚强，就好像双鱼座的两面，就好像太极的阴阳，和谐地融为了一体。所谓“英雄美人”的说法，本身就是一种刻意夸大男女差异的性别歧视。在这二元对立的角色划分中，没有人规定女性就必须成为那个被守护的“美人”。对于彭静而言，她是自己的英雄，她是肖琴的守护者，是机场旅客的守护者，是国境线的守护者。

吃完饭以后，我们一行人从饭馆里出来，在日落的余晖中沿着滨江大道散步和聊天。一位同行的女同学问彭静：“请问你们边检的工作是不是很辛苦呢？”

彭静微笑着摇了摇头，回答说：“辛不辛苦，这应该是个主观的感觉吧。以前读高中的时候，大家都说学习很辛苦，可是我却觉得学习充满了乐趣。如今我做这个工作，也有很多人问我辛不辛苦，可是我觉得一点都不辛苦。因为我觉得边检这个工作很有价值。不是有一部军旅片的台词很有名嘛。好好活着，就是要做有意义的事情。对于我来说，边检的工作，就是我人生的意义。”

彭静说话的声音就好像高中时代的她一样，依然很轻很温柔，但是句子里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有着千斤的重量。我看着彭静坚毅的身影，肃然起敬。同学们也都对她的职业充满了由衷的敬意，忍不住点头表示赞许。

老友相聚，自然是有聊不完的话题。聊着聊着，夜色就深了，彭静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然后抱歉地说她还有工作要忙，今天就不能陪老同学了。先走一步，失礼了。我们都明白彭静工作的重要性，于是便抢着说：“没事没事，你先回去忙吧，咱们下次有机会再聚。”

赣江两岸的路灯渐次亮起，载满货物的轮船鸣响着长长的汽笛声驶向了远方。我们目送着彭静搭乘的出租车飞扬而去，消失在了街角的第一个十字路口，最终成为了这红谷滩都市夜景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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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绍：

周宏亮，青年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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