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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不好好说话的摩羯座老母亲,是什么体验?

时间:2023-06-26 来源:m.86027.cn

老徐这个人吧,实在有很多毛病。

她是非典型摩羯座,谁的飞醋都吃,随时开启诉苦模式。难得回老家,姨妈第一时间为我接风洗尘,她立刻化身祥林嫂,抱怨姨妈剥夺我有限的陪伴时光。

大学时我无意透露自己进厂的紧急联系人,写的是闺蜜电话,“梁子”就此结下。从此,老徐开始患得患失,我的所有朋友都成了假想敌,她怀疑我会把友情凌驾于亲情之上。

老徐妄想认识我所有的至交密友,抑或成为我无话不谈的忘年“密友”之一。哪怕是见过几面的室友,每次打电话时,都不忘熟稔地在电话里问候几句。

听说人家水逆,忧心忡忡地担忧我交友不慎,不懂厚黑识人;你若只报喜不报忧,她就即兴调转炮筒,“这下就剩你一个单身狗了,你还不急嘛”。

朋友们来家里说体己话,她也要以送果盘为幌子,“若无其事”地凑过来听“墙角”。然后一个云淡风轻的滑坐,有一搭没一搭地插几句嘴。

即使我们聊些潮流趋势,她也能“不动声色”地把话题绕到“催婚”上去。闺蜜送我去车站,临行前她悄悄拉着闺蜜,放出最后的杀手锏,“你劝劝她回南阳吧,杭州就她一个人,多难呐”。原来这家伙是打入内部,利用我们的软肋,逐个击破啊。

每当老徐自诩“真我”,恣肆“摆烂”时,你还特没辙。谁让这女人的叛逆期来得这么迟呢,亲妈又不能退货,自己的娘自己宠着呗。

千山万水浑不怕,就怕老徐甩脸色。从“回家一定要吃一餐她做的饭”到“回家的第一顿饭,必须在家吃”,老徐逐步拓展着自己的话语权。

每年邀请她来杭州旅行,她都一口回绝。有一天,她径自通知我,她决定来人间天堂“视察”一下。她只是自顾自地连环call,提醒我早点订票,完全不给我任何心理准备。

她决定的事,哪有拒绝的余地呢。毕竟,她有足够的理由来杭州,比如要见见上过电视的“财神”马老师,要看看我是否生活在水深火热中,还要耳提面命地逼着我找个男朋友。

显然她忘记了,我胳臂正负着伤,可能无法周全地照拂到她,时间精力不足矣应对,请假还要顾虑其他同事的感受和安排。

然而,各种不可预测的无常,各种基于距离的无力,就像无法掌控彼此的我们。我们不是只有现在么,我还是选择了妥协。或许听到我被摩托车撞伤,促成她了来杭州的最大决心。

当机立断地买了火车票,尽可能事无巨细地唠叨了几遍注意事项。这是记事起,她第一次独自出远门啊,我开始进入一级戒备状态,督促室友打扫屋子。

然而任性地说走就走、随意地丢三落四,是我们刻在血液里的祖传基因。老徐扔给我的第一个难题很快就来了,她想当然地把自己的手机遗落在了候车室!待我辗转接到通知,意识到问题的严峻性后,登时吓坏了。老徐的视力不好,出行经验为0,脾气差还是个直肠子,这可要怎么办啊!

我自动开启老徐的思维模式,脆弱的神经开始疯狂脑补着各色窘迫的悲情剧,她是否已经上了正确的火车,她是否已发现唯一的交流工具已丧失,她会不会听信人言被人贩子拐到哪个山沟沟里吧!

脑海中开始浮现出她在人流的推推搡搡中满眼惊惶,跌跌撞撞找人求助,用蹩脚的普通话向路人甲乙丙求助无果,想报警又拉不下面子的可怜模样。

待到我辗转十几个电话托列车员联系到她时,电话那头的老徐似乎长舒了一口气,惊喜着、嗫嚅着、絮叨着,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担忧受到责备。

语气不自觉变得柔和,我不得不承认,老徐真的到了需要我无限宠溺、需要我关怀备至的年纪了啊。尽管在不了解她的人看来,老徐的黑发茂密得像鲁迅先生,皱纹并没有很多,看上去甚至比同龄人年轻许多。

老徐年少时喜欢过三毛,也学汪国真写诗歌咏“流浪”,但她的血液并没有风。她不喜欢热闹,不关心潮流,不乐意在大城市辗转奔波,只想在熟悉的小圈子里安守本分。她的人生字典里没有旅行二字,如果非要加上的话,应该和辛劳抑或折腾是同义词。

待我终于在火车站的地铁入口找到她时,怎一个悲欣交集。她却异常欢欣地讲起自己在车上遇到的人和事,炫耀着自己毫不怯场的“社交能力”和“融入能力”,我淡淡祭出一个白眼,也不拆穿,鬼知道她经历了怎样的惊惶失措。

在地铁站充值时,已交代了她在旁边等待就行,她却像怕丢了的孩子似的,亦步亦趋地跟着我。踩电梯时盯牢地面,就像初上战场的排雷新兵。哪怕我亲昵地挽着她的胳膊,也打消不了她身体本能的恐惧。走出她半辈子的舒适圈,不啻于要手无缚鸡之力的她上阵杀敌啊。

匆匆带她去国大城市广场吃饭,顺便带她感受下1.5线大都市的繁华。然而老徐只是喜欢硕大清新的花朵墙,喜欢五彩斑斓的玻璃花房,喜欢杭州大厦过时的唱片装置,喜欢少女心十足的网红火烈鸟,虽然她坚持称之为“天鹅”。

吃罢饭,电力充足的老徐活像个精分的双子座。不时要求拍照留念,还大声嚷嚷着“草坪不就是让人坐的嘛,我拍张照怎么了”。有时还莫名其妙的叛逆,“你不要摆置我,我就要翘着二郎腿拍,抽根烟才舒服了”,我不得化身严师阻止她种种非分之想,在保安冲进来之前。

然而没一会她就变了脸,哪怕我悉心指导了姿势,哪怕我化身活体向日葵转圈找角度,哪怕我费尽心思各种逗趣捧哏,她依然自顾自扮演着目中无人的华妃,白眼示人,抱怨不迭。

带她去桃园眷村喝东西,她不关心这是豆浆界的爱马仕,也并不反对。然而,我最喜欢的“家书”墙前却有两个食客。为了不留遗憾,厚着脸皮请老阿姨暂且回避下,老阿姨颇为理解,配合地起身。

然而老徐不喜给人添麻烦,局促不安地叨叨道“她神经病,自行车有什么好拍的,耽误人家做生意。永远都说最后一张,拍得不罢手了”。待到拍完后,我告诉她“一行家书”的深意,她眉开眼笑,每条细纹里都充满了骄傲和满足。

玩闹半晌,错过了回法昌寺的水上巴士,不得已选择了公交,没想到老徐十分钟之后就开始恶心呕吐了。我们仓惶地从车上逃下来,她也不愿意去临近的咖啡店休息,面容枯槁地蹲坐在马路旁边的草地上。

我陪她在日头下坐着,心疼不已地递着纸巾,自责着自己的疏忽大意。风萧萧兮不说话,老徐是怀着怎样的勇气和决心来杭州走一遭啊。我一味地拿姨妈体弱败兴,试图刺激她争强好胜的心,却选择性忽略了她身子更弱的事实啊。

待回了家,老徐不安于窝在沙发上泡脚和按摩。活力四射地在各个屋子里溜达,尝试给自己找出点活干,还忍不住跑到厨房来吐槽我配菜有问题,切菜手拙,炒菜步骤不对……

一会炫耀自己可以单手打鸡蛋,一会兴致勃勃地要在所有房间拍张照,一会显摆着要发给亲朋好友看。

在老徐得偿所愿后,终于打起了呼噜,世界都安静了。临睡前不忘絮絮叨叨地交代自己的“旅行攻略”。唯二的目标,要看过我生活的地方,再看看我工作的地方就心满意足了。

第二天,室友早早地在厨房忙碌,我帮厨,于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她一开始只是听,待确认室友是个虔诚的基督教徒后,开始装模做样地套近乎:“她外婆也是个基督徒呢,我也信教呢”。我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开始拆台:“妈,那你脖子里现在戴的啥”。

她也不留情面地掰扯:“我已经不带你的红玉菩萨了,我们店里的小伙子说我和红玉相冲”。

我一脸黑线:“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居然都没告诉我一声?”她气定神闲:“我和你说过了吧……”然后扬长离去,徒留我风中凌乱,第一回合,我居然败下阵来。

吃罢早饭,室友娴熟地给我的伤口擦拭碘伏。听说她自小在医务室长大,老徐识趣地并不插手。待得知受伤的日子里都去理发店洗头后,她终于找到了自己可以做的事,于是不由分说地要给我洗头。

她换了拖鞋挽着衣袖,我搬了小板凳乖乖趴在那里,恍然间想起小时候老徐总是雷厉风行地忙着家务,我像个跟屁虫一样蹲在她旁边追问小狮子爱尔莎的后续故事,讨论圆明园的断壁残垣之于今天的意义。

时间都去哪里了,记忆里那个有着无穷脑洞、出口成章的老母亲就这样一去不复返了,现在的她想的全是柴米油盐的俗事,终日喋喋不休地念叨着必须找个伴儿。

为了彰显我生活得安定又舒心,讲了室友们很多靠谱暖心的小事。她是否安心未可知,反而又开启了日常质疑模式:“你怎么张口闭口就是你室友多好多好,人家又不能一直陪着你,你不能凡事依赖人家,怎么她说的就是科学了,她又不代表正确,干嘛什么事都要推给人家,以后人家嫁人了怎么办。”

我无法出一言以对,她又开始自怨自艾:“你现在把你室友当自己人,把我当外人是不是?”过了一会,居然当着我的面,对室友开启日常催婚话术。

第二回合,我彻底举械投降,我的辩论优势都派不上用场。不知她到底是吃室友的醋,还是担忧我沉湎于闺蜜情谊,她永远都不能认同我的朋友圈。

午后歇息了片刻,老徐各种催促着要去公司溜达。访客系统给老徐自动分配的花名居然是“无崖子”,我打趣她和我网名重了一半。

她不解地打嘴炮,一下把我逗乐了:“什么呀,我不要当乌鸦子,我要当喜鹊”。

索性带她去亲橙里逛我最爱的次V殿,拿着各色表情包抱枕摆拍,和心选的星空小姑娘错位拍摄,玩智能的VR换装游戏,她像个孩子一样任由我摆弄着,享受难得的温馨时光。

去逛声音邮局时,她看不懂店里究竟在卖什么,我把墙上那说不出口的煽情字眼念给她听:“请你自私一点吧,对自己好一点,余生我养你”。她不语却超级配合地合影留念,再三嘱咐一定要把美颜的照片带回家。

待到去园区溜达时,她念念有词地跟我讲在电视上看到的马老师的创业历程。走到枫林晚的马老师书画前,我逗她:“来来来,做个作揖的拜拜动作,感谢马主教赐予我工作”。她撇着小嘴一脸傲娇,身体却诚实地端详了良久,好像能窥得什么财富密码似的。

带着她逛园区湿地里的亲水平台,拉着她与旅行青蛙合照,她破天荒地记得蛙儿子:“有什么好拍的,前面在那个商场不是已经和青蛙合影过了么”。

拉着她与著名的反思雕塑合照,她听了民间的隐藏含义后格外抗拒:“不要拍,这种雕塑不雅,让人笑话”。看着她执拗的倔劲上来,告诉她这才是我正儿八经工作的楼栋,才肯”就范“。

一大圈子兜下来,她后悔不迭:“怎么这么大呀,谁知道到你们公司你也能花样百出地拍照。”我暗自窃笑,正准备打车,她却格外坚强地嚷嚷着要坐公交:“你室友做的饭清淡,合我的胃口,如果晕车的话再打车好了”。一路上听着音乐,居然安好无事,我决定第二天带她去礼佛。

第三天,原计划坐船去拱宸桥,逛逛小河直街沿线的香积寺。早早等在大运河边,看着坐船的老人小孩一点点多起来,老徐正摩拳擦掌地准备健步登船,不幸船已经满员了。老徐大失所望,索性决定去游西湖。

听着弘一法师脍炙人口的《送别》,背着苏白二词人游西湖的诗,老徐兴致高涨,恍惚穿越回儿时念诗的时光。去皇后公园吃午餐时,说起附近有民族英雄岳飞遇害的风波亭,聊着葱包烩的传闻,老徐果然被骗,激愤难平地吃下整个葱包烩。

悠哉游哉地踱到人满为患的西湖边,我化身导游讲着小西湖沿线的桥、亭、墓、塔,她格外高兴地要求拍照。我一度怀疑她并没记住多少典故,只是为了留下一些照片。

往最美南山路走,遇到一位老人举着劝阻吸烟的牌子,我示意她看,她不解其意地催我离开。走出去好远后,我说起那老人眼泛泪光,一定饱受烟民之苦,老徐懊悔不已:“你刚才怎么不早点说,应该跟他合张影了。”

雨丝淅沥,松鼠不来,连鸳鸯也没碰到几只。陆陆续续给老徐拍了几张西湖十景的标准游客照,老徐已难掩开心的神情,她想要的从来都不多。微风徐来,湖光荡漾,正适合环湖泛舟。

我提议划船去湖心亭的心心相印亭,解锁湖中湖的别致美景。老徐大概是听到了喇叭中的包船价格,托词没人拍合照,铁了心不要去。原来,她想和我拍合照!安排!

带着老徐逛孤山的摩崖石刻,一个小男孩捡了好看的枫叶,各种耍酷卖萌。我俩不约而同地想起我那活宝小外甥,感慨不已。过了一会,在西泠印社再次巧遇枫叶男孩。看到老徐空着手在拍照,懂事地把枫叶递给了老徐,老徐受宠若惊,眼神都温柔了几度。

待转到杜月笙故居,老徐说咱要保持原则,不要去拜黑社会老大,我哄弄她现在这里面被改造成名家篆刻了。老徐依然不喜欢,走马观花瞥了一圈,像例行公事般彰显着自己的态度。

出得门来碰到一对母女,妈妈挥舞着大大的泡泡,小姑娘欢呼雀跃着去追泡泡,一脸天真无邪。

老徐满脸慈爱地看着,不住问我怎么可以吹那么大,持续那么久,后来索性拿手去戳。看着老徐开心玩耍的样子,莫名有些动容,老徐的心里也住着一个老小孩呀。

那一刻我终于理解了,老徐为何总是顶着压力回娘家,为何总是要求我陪同。她没有母亲可以仰赖啊,没有了归途。那插在瓶子里的花,早已失去了根,却妄想在探亲时重温“做姑娘”的梦。

在纪念秋瑾的风雨亭,看退休的老杭州人们自顾自地歌舞表演。老徐猛然想起岳飞,念叨着怎么还没到风波亭呢,看她念念不忘我决定带她去岳庙。

老徐在岳坟前郑重地祭拜后,还要求我一定要拍张照,我尴尬不已只能服从,我知道这次她不是为了日后显摆,而是不能忘却地纪念。

想起小时候关于狼牙山五壮士的辩论,我指着秦桧夫妇的铁人说他们不过是君王的手脚而已,历史就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老徐则坚信不疑:“你不要这样说,岳飞是英雄,杀害英雄的不是奸臣是什么”。

史观无法统一,干脆带她去喝藕粉,吃特色定胜糕。最好的酬劳不是经历一番沉思后远眺神灵的宁静,而是经历一番无谓争辩后大快朵颐的痛快。

晚餐计划带她去西溪湿地的音乐餐厅,顺便逛逛蒋村慢生活街区。一听音乐餐厅老徐觉得奢侈,吵嚷着要回家干饭。

我只能拿人文底蕴诱导她,告诉她此地有土默热红楼说里的原型洪园,有水浒里的练兵场和108好汉的文化墙,有杭州最酷的水下植物长廊,有江南十里红妆的民俗。我简直太懂得抓她的三寸了。

然而,老徐破天荒地不买账,我机敏地想起野生导游的看家本事,若我们走过福堤,每踩一步福气都会倍增;若我们登上河渚塔,神灵会保佑我们阖家安康。

老徐果然信了这套说辞,不得不佩服景观大师们深谙中国人迷信风俗的小心思,借题发挥往往比文化走读更招人欢迎。在几家特色客栈拍了照后,倦意不住袭来,再看老徐的精神头反而比我好多了。

回家草草做了份拉面,配着早上的小葱拌豆腐。肚子浑圆地瘫进懒人沙发,老徐开始跟室友炫耀,好像汉弗莱的吟唱般:“嘿,我们今天一不做二不休去了西湖,看了武松、岳飞和白娘娘,看了乾隆皇帝的行宫和一个著名的藏书楼。还有黑帮老大的故居呢,看了西泠印社弘一法师藏印的地方,我还拔了越王勾践剑,摸了名妓苏小小的墓求财气,还给女英雄秋瑾拜了拜……”

我眼下一黑,赶忙纠正:“苏小小人家是才华代表,又不是商圣范蠡。你还记得旁边的慕才亭么,古代文人以美人自比,苏小小在历代诗人吟诵中才成了才华的代名词,所以才引申出沾才华一说。你拔的那个剑呢,是个展示的复制品,不然那么宝贵的东西游客怎么可能轻易近身呢……”

不知道这次她把我的话记了几成,可以想见这套说辞,她怕是要说上若干遍了。就像某次外甥刷到我在三亚参加乡村教师颁奖礼的抖音,她与有荣焉地到处讲。

周一,不得不把老徐扔在家里歇息,嘱咐她可以沿着水道去浙大走一走。午饭时打了几个电话,无人接听,待下班冲回家来,老徐可怜兮兮地诉苦,她想回家了。

原来,她一不小心吃了橱柜里的火鸡面。以为只是普通的泡面图省事,没想到辣到不行。我哭笑不得,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原该把所有食材摊在桌子上啊。

然而,老徐真的想回家了。她认为,西湖只是比家乡的白河美了一点点而已。跳广场舞的老姐姐讲话也听不懂,还不如家里自在。我无奈,她只是担心自己是个被生活淡出的“无用人”罢了。可是作为一线苦逼搬砖狗,我又能决定得了什么呢。

提前下班,沿着来时的路,把老徐送到车站。在候车厅虽然占了位,依然不放心她一个人去卫生间,背着包裹索性去卫生间等她。她听到我的声音,大概也明白自己糊涂的事实,什么也没说。和一户外驴友攀谈中,得知她和老徐是同一列车,将其托付后我只能说再见了。

出得候车厅来,看到一个老道士直愣愣地看着大屏幕,大概找不到自己的车次。我心下一酸,智能时代把他们远远抛在后面。不由分说拿过他的票,带他到属于他的候车厅。

老道士没想到我这么体己,说着感激的话。他不知道的是,我看向他的目光,想到的却是老徐。我多想如果有一天,其他路人看到老徐这样迷茫无助时,也能有好心人可以尽自己的举手之劳啊。

从武林广场的地下通道走出来,我突然想吐槽这看似四通八达的空间设计,这要让多少老者望而却步啊。听着远处音乐喷泉的声响,鬼神神差地坐在冷风里。

带过很多朋友来红太阳展览馆,但是多半没有足够的天时地利人和等一场音乐喷泉。月儿明,风儿轻,我一个人默默坐着,水雾模糊了壮阔的八少女,也激起离人淡淡的哀愁。原该带老徐等一场光影演出啊,怎么就忘了呢。

我实在不喜送别,不喜终要转身的无奈,因为不知下次再见是何时,因为有太多矫情话说不出口,因为岁月不饶人经不起太多等待。以前读书远行,老徐从来不去车站、抑或路口接送我。我想她大概也不愿遥望一个远去的背影吧。

我多想像那别人家的孩子那样,有一天衣锦还乡,替你抵挡“风刀霜剑”,可即使你受了委屈,你被骗子蛊惑输液,你与表姐闹脾气,也只能当作故事讲给我听。我不擅长告别,而你也不习惯目送和等待。我懂你的困境,懂你的所有忧虑,可陪伴是最奢侈的礼物。我们说好了,要延迟满足啊。

一次次地远离家乡,我们似乎习惯了告别,习惯了距离。我们也习惯性忽略了离别到底意味了什么,忽略了这座“我生活的城市”前面还有个状语。我的财力渐渐跟不上老徐衰老的速度,老徐的脑容量也渐渐跟不上我的生活圈,我想这也是她决心来杭州奔波一圈的原因吧。

我从来不是一路顺遂的天选之子,甚至不是可以肆无忌惮的追风少年。我想成为你的骄傲,想陪你心安理得地虚度时光,想陪你度过漫长岁月,可是悉心照拂你,我就无法搬砖;一心追梦,就只能成为回不去的异乡人,这注定是难解的议题。

剪断那“隐秘之殇”的脐带,是我无法圆满的悲哀,亦是你曾经弄潮搏浪的热望,可故乡早已在身后了,游子早已回不了头。

晚上室友回家,特意跑来房间找我谈话。我若无其事地把老徐误煮了火鸡面的糗事,编成段子说给她听,然后沉默良久。她顿了下说,上次送自己妈妈走后,心情特别低落,我怕你也一样,所以来陪陪你。心就这样一点点复又沉下去,我一向不懂得直面情绪,而室友的柔软逼着我去正视。

其实,我最难过的不是不得不转身离开,而是回得家来,发现桌子上有一张写着我电话号码的纸片。她怎么拉下了这个纸片,她已经记不得我的电话了啊。

还记得中学时代,每每好久不见,她都会给我写一封信,哪怕随手找个什么废纸片,哪怕从来不按行写,斗大的字常常像一记重锤。那是她最有仪式感的家书,那是一个文艺母亲的体己嘱咐,那是她为数不多的好习惯啊。

岁月这神偷,窃走了你的韶华,窃走了你婉约的心意。老徐,第三回合,我还是输了,你可以不置一词,就能不着痕迹地击垮我。

老徐的家书

即使我年少轻狂时我嫌弃过那些空洞的陈词滥调,即使我曾经看着那些俗不可耐的老生常谈,毫无波澜。可怎么如今就不再写了呢,我还特意把客厅、书橱都找了个遍,我还特意把笔放在了显眼处,你怎么就不写了呢。你这无一字的家书,一定是有意为之,你成功把我的眼泪逼下来了。

听着陈鸿宇的《送别我》,突然懂了泰戈尔那首《仿佛》,“我不记得我的母亲,只是当我从卧室的窗里外望悠远的蓝天,我仿佛觉得我母亲凝住在我脸上的眼光,布满了整个天空”。

你曾经忿恨地说,若我成为母亲,也不懂正确地处理亲密关系。有一天,我陪结对的困境儿童出去玩时,我悲伤地发现你的魔咒应验了。我们的相处模式里,我开始变成你的影子,抑或者,当脐带的月山形成时,岁岁年年的交锋里,我都难逃你的影子了。

你给我取的小名是“蕊”,我曾经抱怨过太过生僻。可有一天我望向美丽的花朵时,突然明白,女人如花花似梦,花朵的中心不就是蕊嘛。我就是你青春芳华的“蕊”啊,我就是长在你心中的花啊。

我已经不记得你在长廊日光下的年轻模样,却不时怀念你为了一张体检通行证,去找自己昔日的老同学求助;

怀念童年在外婆家,你带着我们排排蹲在大枣树下刷牙;

怀念夏日的午后,每当我念书至酣畅淋漓时,你已沉沉入睡;

怀念你总是高高扬起的巴掌,不由分说的“竹笋炒肉”;

怀念你带着我四处求医,试遍偏方;

怀念我12岁生日时,你带我去养兔子的姑婆家,只为了让我放弃养兔子的蠢念头。

老徐摘录的笔记

怀念那年雨夜我逃命般奔向家,你耳提面命把我逮回学校,送上一袋袋的苦瓜。

怀念儿时的我们也曾母慈子孝,在灯光下共读一篇篇美文。

怀念我迷恋小四和教员的诗文时,你自告奋勇地摘抄了小四的华丽篇章。

老徐的生日留言

怀念那年生日时我做了翻车的拉丝核桃,只有你默默吃了许多。皓皓明月,莽莽大地,这留给岁月的独白,这内心的潮汐总在月圆之夜才露头啊。

中国式的亲情,总是用虚张声势的段子,说出矫情的心里话。密密实实的爱在心,却成了高高扬起的巴掌,成了口嫌体正直的玩笑。

其实,从来不需要去猜,我有多在乎你,也从来不该去怀疑你是否懂得爱啊。我是“真的爱你”啊,千千万万遍,为你。

后来,我给很多人写过专访,很多人说我的笑可以直抵心间,可我却从来无法抵达你的月形山,从来没正儿八经写过你的故事。

今夜翻到这篇旧文,假装你还在我身边,这样想着,自己也不是无处可去的异乡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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