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想好名字
据说贞观年间,有人曾在福陵山见到妖魔出没,长着野猪一样的鼻子和獠牙,在山里急匆匆地奔行。偶有过路商旅在附近歇脚,会听见山里半夜传来可怕的嚎叫,不过也有人说那叫声时远时近,听不真切,事后想来竟有些像是人的哭声。
第一幕
“此去约五里路,便是福陵山,山中多蛇虫虎豹,甚是凶险。长老不如在庄上歇一宿,明早和过往的商队一同进山,岂不稳妥。”
“这。。。“和尚踌躇了一下,心里七上八下打了个算盘,一时倒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得点点头,“那只能麻烦庄主了。”
“好!长老肯住下,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来,请长老用些斋菜。“桌子另一边的老头儿抚着胡须大笑,命家仆端上一盘盘花红玉翠样式考究地菜肴。”高老庄地处荒山野岭,只有些家常的时令蔬果,没什么稀罕山珍。但庄上的厨子之前是洛阳桂花楼的师傅,即使家常小菜也做得心思巧妙,想来虽不能和长安相提并论,却也不至堕了长老的胃口。“
”庄主折杀贫僧了,“和尚赶紧拱手,”贫僧自小在寺里修行,直到一十八岁才出门见了世面,长安的繁华也不过见得十之一二。平日在寺里用的也都是粗茶淡饭,不怕庄主见笑,这样的佳肴,贫僧也是第一次用。“
”长老乃是得道高僧,不染世间烟火,对吃穿用度看的不在意,老朽岂有见笑之理。“老头儿双手端起桌上的杯子,遥遥一拱手,”便以茶代酒,敬长老一杯!“
两人席间推杯换盏,聊些佛理经文和各地风土人情,不觉间墙角已换了四柱香。老庄主也是个好佛之人,又见多识广,天色已晚却依然谈兴不减,待家丁撤下桌上的残羹剩饭后便挥散各人,只留了一个添香的孩子守在门外,一付要秉烛夜谈的架势。
和尚此时已经有了困意,但架不住主人谈兴正盛,只得强打精神,继续讲着一部《法华经》。
老头儿听了一会儿,却突然话锋一转,”听说长老此去西天,是为了圣人取得真经?”
和尚一愣,没想到老头儿突然问了这个,反应了一下以下才道:“庄主说的不错,贫僧此去正是奉圣人之命,为大唐百姓求取真经。”
“此去西天,路途艰险,且不论强盗剪径,妖魔害人,便是一路平平安安地过去,也怕是要耗得十数年之久,不知圣人给长老取经的期限是多少?”
“庄主说的不错,贫僧自去年入秋从长安出发,已过了半年之久,行了四千余里路,离灵山仍是万里之遥。事实上圣人并未设下期限,只说尽早归来。”
老头儿脸上忽然有了笑意,他向前探了探身子,神色间有些殷切:“那灵山远在万里之遥,怕是穷尽一生也未必能及,既是无期可限,又何必将一生时间耗尽在前途未卜的路上。”
“庄主这是何意?”和尚忽的有些警觉。
老头儿脸上的殷切更盛,稍稍压低了声音道:“长老还如此年轻,将一生付与不知归期的旅行岂不可惜,老朽倒是有个想法。”
“庄主请讲。”
“长老可有婚娶之意?”
和尚惊地几乎要从凳子上摔下去。他自小在寺庙里长大,若是问他经文典籍自是不在话下,可它见过的女人寥寥无几,而且那些香客都是上了年纪的嬷嬷,做他奶奶都绰绰有余。长这么大,别说婚娶,就连男女之事他都闻所未闻,这一题却是实在超纲了。
“庄。。。庄主这是问的甚么话!贫僧。。。贫僧是个出家人,怎么可能婚娶?”
那老头儿脸上却有些不以为然的神色。”我朝民风开放,和尚还俗婚娶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老朽曾见过有些波斯大食来的和尚,身边跟了十几房的老婆,想这佛教乃是西域传来,一些传统想必也是。。。”
“我。。。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和尚刚坐稳又差点要摔下去,“这都是甚么胡话,和尚娶妻?简直闻所未闻!”
“闻所未闻?”老头儿思考了一下,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看来长老自小长在寺院里,对这方面涉猎较少,虽然已经成人,却还对男女之事没开窍。“他一边说着,一边看着目瞪口呆的和尚频频点头,觉得自己果然所言不虚。”这容易!四大皆空这样有违自然规律的事儿,坚持虽难,放弃却容易。老朽有一女,正是桃李年华,被老朽视为掌上明珠,一直不舍得嫁出去。可今日一见长老,便觉得正是合适的女婿人选,待我把小女带出来给长老见上一见,长老正是年轻气盛之时,想必也会觉得合适。“
”佛祖啊!老先生你是怎么觉得一个外地来的和尚是合适的女婿人选的?老庄主把女儿养了二十年,看不上别的年轻才俊,难道就是为了让她跟一个和尚对坐到天明?”和尚慌乱地挥着手,“不可,不可啊!”
“可!我觉得很可!”老头儿冲着和尚一伸大拇指,“长老不必自谦,你看你又是土生土长的长安人,又年纪轻轻就有高等佛学院的毕业证书,还被圣人接见过,甚至被圣人兄弟相称,遑论长得又英俊,我要不把你留下,也多半是便宜了后面路上的女妖精!”
“这,这倒是说的不错...错...错得离谱啊!老先生你确定女儿是亲生的么,这是哪门子的铁狼发言!”
“长老不必多言,老朽自有打算!”老头儿大手一挥表示此事不必再谈,“长老...贤婿且再次等候片刻,我这就把小女带来。常威!“他冲门外喊道。
”老爷有何吩咐!“门被猛地推开,和尚转头看去,赫然见到一条身长九尺的铁汉站在门口,他险些没昏过去。
”看好了唐长老,我去接小姐,片刻就回来!“
”是!老爷!“常威一声虎喝,像尊铁塔般立在了门边上。
看着眉开眼笑急匆匆离去的高太公,和尚忍住扶额的冲动,问那个立在门口的汉子,”兄弟,我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说。“
”那就不说!“常威神色不变。
”这一个乡下财主家里是怎么训练出来这种特工人才的?“和尚叹着气拍拍脑袋,”我说了,你先听听有没有道理。你看你家老爷想给小姐找一个合适的女婿,我看兄弟你身材相貌俱佳,又对府上诸多事务熟悉,你说为什么不直接把小姐许配给你呢?“
”这...老爷的家事,常威不便过问。“
”兄弟,高老庄这么多亩地,肯定需要一个坚实可靠的汉子来打理吧,你看看我这双手,像是能握住锄头的手么?“
常威呆呆地看着眼前那双细嫩的小手,那双手别说是锄头,怕是连 都提不动。
”不。。。不像。“
”你家老爷把女儿养在深闺二十多年,肯定是希望有个靠得住的男人来娶她。都说长得帅的男人不可靠,兄弟,你看看我这张脸,像是个可靠的样子吗?“
这张脸面如冠玉,剑眉星目,翠红齿白,眼中似有一泓化不开的春水。
”不。。。不像。“
”那就是了,你说你家小姐嫁给我,能获得幸福吗?显然不能。那你如果真心为自家老爷小姐着想,为什么要把小姐和偌大家业拱手送给一个不靠谱的人呢,你家老爷年纪大了想问题不客观,可你难道也不帮着劝劝他么?“
”这...“稳如常威,此刻也不由得陷入了沉思,就在他低头思考的一刹那,一道疾如闪电的身影撞破窗户跳了出去,当常威反应过来准备伸手去捞的时候,只看到袈裟的衣摆在眼前一掠而过。
”和...和尚逃走啦!“他大惊失色地喊道。
叮叮当当的锣鼓声响彻了高老庄,家丁们打着火把和灯笼慌乱地奔走,鼎沸的人声中夹杂着老太公气急败坏的叫喊。
”唐三藏!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
话说这和尚好不容易逃脱众家丁的追捕,却遇上骤降大雨,雨滴穿林打叶,天地间一面沙沙的水幕。
和尚把菩萨赐的那件水火不侵的锦澜袈裟顶在头上,在一颗千年古木下找了个雨水较少的角落蹲着,还没等他喘口气,就只见得天空中划过一道炽亮的电光,照得他眯起眼睛。
那电光直直地落在和尚栖身的古树头上,把这颗千年古木从头到脚劈成了两半。
”我靠!不就是拿菩萨姐姐送的衣服挡了个雨,这么狠的么?”他吓得跳了起来,猫着腰溜进了漆黑的山里,粗大的雷霆追在他身后,劈倒一颗又一颗的参天古树。
这场猫追老鼠的游戏持续了半柱香的时间才结束,和尚躺在一个山洞里,大口地喘着粗气,贴身短衣的衣角裤腿都烧得焦黑卷曲,那件光鲜亮丽的锦澜袈裟被他扔在远处的地上。
这里像是有人生活过,四周桌椅板凳一应俱全,砖块搭成的灶台上还放着一口锅,若不是上面落了厚厚一层灰尘,甚至让人觉得这里的主人下一刻就会回来。
这个洞是他无意间钻进来的,洞口被树叶和枯藤像帘子一样遮住,若不是他慌乱中滚了进来,也不会相信山中竟有这番光景。
和尚觉得屁股下面有个硬硬的东西咯着自己,伸手摸到一个物件,拿到眼前一看,是一个木牌子样的东西。
他忙活了一会儿,好不容易生起火来,却又想起方才找到的那个木牌子,他从角落里把那个牌子捡了回来,这次借着火光,他看见了上面仿佛刻着字。
拿近了看,火光映出两个纤细的小篆,
二,姐。
...
五百年前。
一个身影坠下八千里皎皎星河,落在一户农家的猪圈中。
一头满身血污的小猪摇摇晃晃地挤开身边的兄弟姐妹们钻出来,它看着四周,眼睛里有一丝迷惘,但随即,这迷惘被巨大的震惊所取代。它慢慢地抬起前爪看了许久,眼神被隐藏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趴在地上的母猪看着这个刚从自己身体里钻出来的小家伙靠近,艰难地向外翻翻肚皮,腾出了一个奶头给他,小家伙不出意料地扑了上来。但身下传来的感觉根本不是猪仔的吮吸,身体被撕咬开的剧痛让母猪一下子站了起来,它剧烈地甩动身体,想把这个发疯的猪仔甩出去。猪仔根本不是在吮吸奶水,而是撕咬吞咽着母猪的皮肉,其他小猪都恐惧地从这个同类身边逃开。
熟睡的农户被屋外的喧闹声惊醒,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随即就听到自家老母猪发出的可怕嚎叫。
当他赶到猪圈的时候,只看到剩余不多的几只小猪躲在角落瑟瑟发抖,地上散落着被撕成碎片的血肉块,自家老母猪的尸体横在一旁,肚膛破开一个触目惊心的血窟窿。
...
瘦小的黑影在夜色里逃向福陵山的深处,它一路不曾停下歇息,饿了渴了便打杀些路过的行人或走兽,吮其血肉。在月华的照耀下,这黑影的体积竟迎风见长,初时还是只稚嫩猪仔的模样,可渐渐地骨骼变粗壮,筋肉愈发坚实,体表覆盖上硬如钢针的黑毛,锐利的獠牙顶破肥厚的双唇钻出来,一双耳朵大的像是芭蕉叶子。这怪物在山中往来奔走,不足一月,便屠尽了福陵山的大小鸟兽精怪,连土地和山神也招惹它不起。更可怕的是,它的体积还在缓慢却毫无止境地变大,到后来已有千斤重,趴着睡觉的时候就如同一座低矮的山头。
为了防止这怪物下山吃人,福陵山的山神土地只得每日从别处抓来大量的飞禽走兽来填饱它的肚子,好在它吃饱了就睡,有时候一连睡上十天半月也不稀奇。
俗话说,养膘千日,总有还的时候,这一天终于来临了。
熟睡中的猪妖隐隐约约觉得身上有点痒,哼哼唧唧地扭了个身子,翻了另一侧躺着。可没过一会儿,又觉得身上痒痒的,倒像是有人在拔他的毛的感觉。
拔毛?猪妖笑得鼾声如雷,自打他在福陵山占山为王,方圆五六里内都没个活物敢接近这里,这山上的动物也越来越少,最近连只兔子都看不见了。
兔子?说到兔子,倒是好久没吃过了。
想到兔肉的味道,猪妖不禁满口生津,翻起肚皮仰面摊开了四肢,口水滴滴答答地顺着獠牙往下淌。
”拔不动?“
”怎么这么硬啊,我再试试。“
”我就不信我拔不掉一根毛!“
”..."
随着噗的一声脆响,猪妖肥硕的身躯猛地抖了一下,它清晰地感觉到,那是一根毛离开了自己的身体。
伴随暴怒的低吼声,怪物睁开了眼睛,血红色的瞳孔里映出一个瘦弱娇小的身影。
那个穿着绿裙子的姑娘看看惊醒的猪妖,又看了看手中那根筷子般粗细的鬓毛,憨笑着挠了挠头,抱歉似得笑了。
“对...对不起啊,我以为你这么多毛,拔掉一根也不会感觉到的,没想到把你吵醒了,真的是对不起啊。”姑娘一边道歉一边连连鞠躬,把手上那根毛又轻轻地放回了猪妖的身上。
猪妖这回是真的愤怒了,它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战,它决定要把这个不知死活的女孩子吞吃了。它小山般的身躯颤动着,鼻孔里喘着粗气,血红色的眸子露出凶光。
后来,每当猪妖再次回想起这一天,都悔得想要抽自己耳光。
这场战斗持续了一杯茶的功夫,以猪妖被打得口吐白沫不省人事结束。
“服不服?”那姑娘手肘撑着膝盖,一只脚踩在猪妖的身上,冲着昏迷不醒的猪妖抬了抬下巴,“还打不打了?”
要不是这尊女菩萨此时的姿势实在不雅,猪妖几乎要怀疑这是观音大士换了造型来寻自己开心,它艰难地挥了挥前爪,示意说不打了。
“认输了?乖,认输的话以后就跟我混,从今天起,这方圆十里,包括这座山,也包括你,都属于我了!”
这个自称叫卯二姐的女壮士给猪鼻子上穿了个环,每天去哪都牵着它,猪妖敢怒不敢言,每日运动量骤增,又怕被打,每天担惊受怕,食量也小了许多,一晃十天半月,居然瘦出了一个人形。
“我..我,我...”猪妖见自己自打被贬下凡后终于又化成了人形,高兴地想说点什么,可是舌头总是捋不直,他伸手一摸,赫然摸到一张熟悉的猪脸。
没想到终于恢复人身,却是这么一副猪头人身的模样,猪妖难过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猪头?猪头也挺可爱,以后终于不用天天跟别人解释为什么出门带头猪了,既然你现在多少算是个人了,不如做我男朋友吧,我养家糊口,你负责逗我开心就行。”
猪妖听到这话,张嘴想争辩些什么,可是一张口却还是猪哼哼声,于是哭的更厉害了。
看着这头哭泣的猪,绿衣服的姑娘笑得满地打滚。
猪妖在山壁上凿了个洞,地方不大,百来平米,两室一厅,自称叫卯二姐的绿衣姑娘在洞口挂了个门牌,上面歪歪扭扭写了三个字:云栈洞。
直到这天,十万神将巡天,战车的行驶声和雷霆般的马蹄声从上空经过福陵山。
队列最前方是一个身形巨大的将军,他一身金甲,连手中拎着的巨斧也仿佛是黄金打造的,整个人像是闪耀的太阳。
“将军,这次巡天大典让您领军,看来是又要高升了,说不得这次回去您就是太乙金仙了。”一旁的小兵谄媚地笑道。
“太乙金仙在整个天庭也不过寥寥数人,我哪里有这个本事,子虚乌有的事不要乱说。”巨灵神严肃的表情不曾变过,依旧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
“是是是,上头的意思,咱们哪儿能揣摩透。”小兵讨了个没趣,讪讪地退到一旁。可他没注意到,巨灵神的腰板似乎挺得更直了些。
“报------------!”前方浮云忽地托起一名天将,“前方八百里,有妖气成云!”
妖气成云?巨灵神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次巡天大典是一万三千年一次的盛会,八方来宾和王母此刻就在上面看着,本来跟下界各路山头的神仙都打好了招呼,大典开始前已经严打了两波,该杀杀该赦赦,目的就是确保巡天这一路上歌舞升平风调雨顺,没想到还是漏了这么个小山头。如果只是零散一些小妖或者精怪,绝对到不了妖气聚拢成云的境界,真万一有个大妖怪在此占山为王,让这大典受到影响,别提什么加官进爵,他巨灵神就算有十个脑袋也...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一激灵,立刻吼道:”来两个人跟我下去看看!若有妖物,就地格杀!“
说完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此处风景甚好,让各位上仙多些时间参观,命车队每十五里减速一次。”语毕,忧心忡忡地掂了掂手里的斧头,又点了身后两名随行小兵,三人化作流光,直奔下界而去。
...
这日子过得倒也舒服。
被自称卯二姐的兔子精欺负了一段日子后,猪也想明白了。
那女妖精也算讲道理,他现在只要不乱哼哼,就不会被打。按照女妖精的要求,他只要能逗她开心就行,这也不难,因为那女妖精每天都很开心,平时拔一根蒲公英就能吹上半天。天气好的时候她就满山地蹦蹦跳跳,天气不好的时候她会从外面带一些枯木头回到他们小小的山洞,点一堆篝火,跟猪玩扮鬼脸的游戏,不过这个游戏对于猪来说不需要什么努力就能获胜,然后她会缠着猪给她讲故事,猪的故事并不好听,因为他不读书,对于投胎以前的记忆很模糊,而投胎之后的生活也不过是占山吃人。不过小妖精每次都听得很认真,还不时会发表一些评论:
“那时候有个叫陈庆之的,骑白马,后面追了好几万人,在山脚下让我放他过去。这人可没礼貌,求人办事也没个求人的样子,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跟我说什么,他如果死在这里,接下来二十年,世上将无太平之日。你说这人,吹牛逼都不打草稿,自己被人追杀到走投之路,还敢说什么天下太平。”
“那你放他过去没有啊?”卯二姐焦急地问。
你这么聪明,怎么不自己去猜。猪刚想这么说,屁股上火辣辣的手掌印就提醒了他,对面的女妖精比他道行深。于是不情不愿地半天才继续道:
“老猪我有个缺点,就是好奇心重,我也想看看,敢说出这种话的人,到底是个失心疯的浑人,还是真的有本事,就放了他过去。然后吹了一阵大风,阻了后面追杀的大军片刻,他们也就撤了。”
“不愧是我好心的小猪猪,“卯二姐笑眯眯地拧了拧猪脸上的肉,不等猪大声抗议又接着问:”所以这人到底是不是吹牛啊,后面怎么样了?“
猪含着眼泪,揉了揉自己的脸,”老猪我自从占了这座山,都只在这方圆百里活动,那人后来怎样我也不知道,但是过了几年,听说有人在豫州开粮仓接济流民,领头的是个书生,好像跟被我放走的叫一个名字。”
“我的猪猪真棒!那些凡人又哪里知道,若不是你救了那人一命,之后世间造化可能都会大不同。”说着就凑到猪面前,大眼睛忽闪忽闪,没等猪反应过来,在他鼻尖轻轻亲了一下。
造化缘分,妙不可言。
猪有点不领情地哼唧起来,说痒,然后左摇右摆地不让她继续亲,兔子精就去挠他的腿后弯,他碍于身形,抓不到那里的痒,只能狼狈地在地上打滚。
卯二姐哈哈大笑,翻身跳上猪的后背揪着他的尾巴,像是炫耀什么一样把尾巴尖举得高高的。
两个妖精在山洞里打闹了一会儿,一阵尘土飞扬后猪躺在地上喘着粗气。他定睛一看,洞里面那些卯二姐亲手做的桌椅板凳和瓶瓶罐罐被撞得七扭八歪,猪刚有点忐忑,就听见肚皮上传来一阵轻微的鼾声。
原来那兔子精已经睡着了,猪不好起身,只能艰难地低头望着侧身趴在在自己肚子上的小妖精,此时外面的雨声淅淅沥沥,篝火的红光映在她小巧的鼻尖和长长的睫毛上。
感受着从肚皮上传来的温度,猪不由得咧开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他用爪子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上面仿佛还有刚才被亲吻过的温度。
...
“你叫什么名字呀猪猪?”
“不知道,我没有名字,我就是猪,别加叠字。”
“那世上这么多猪,我怎么知道哪一只才是我的呢?”
“我无所谓,而且我也不是你的。”
“你想好了再说话!”
“......”
“我给你起个名字吧!”
“...我有种不好的预告。”
“你的毛又硬又粗,像是野猪一样,不如就叫你猪刚鬣吧。”
“什么肛裂,听起来怪怪的,我不要。”
“那我就还叫你猪猪好了。”
“...只要不肛裂,叫我猪猪也行。”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里已经是他的家了,看着那些简陋的锅碗瓢盆,他伸出一只爪子仿佛想要触碰那身绿色的衣裙。
在看见自己爪子的一刹那,他愣了一下,然后默默收了回去。
外面雨声依旧,他闭上眼睛,那里似乎有另一个自己,站在星河之中,身后是十万铁甲。
他刚想为自己在梦中这英俊的造型喝彩,就听见耳边响起一个低沉又熟悉的声音:
“对三十六重天的进攻,就从击溃天河水师开始吧。”
......
一束金光破开雨幕。
猪听到声音的时候已经晚了,随着金光被投掷而来的是一把粗粝的战斧,这窄小的山洞在斧头的锋刃前就像是豆腐一样被切碎了。猪惊慌地想躲避,但是疏于锻炼的身体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他只能用两个爪子护住熟睡的小兔子,向着侧面滚了出去,紧接着那把战斧呼啸着击碎了整座洞府,然后伴着一声刺破耳膜的尖锐声音,笔直地插进了岩石中。
整座山都在这一击下震动,无数的碎石和尘土落下,落在被废墟掩埋的猪和兔子身上。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妖精,原来只是两只不入流的精怪,早知如此何必下令暂缓前进,直接派人下来扫平这座山继续行军不就好了。”巨灵神懊恼地摸了摸后脑勺,叹了口气道:“去看看那两个妖精死了没。”
两个天兵端着枪小心翼翼地走进那对废墟。
“我猜尸体应该都被打碎了。”
“不好说,将军的眼神一直不太好,压根就没瞄准,说不定这俩妖怪没被击中。”
随着两人挑开地上的碎石,就看见一个粗壮的黑影从废墟中冲了出来,其中一个天兵被猝不及防地撞进了岩壁里。另一个天兵刚想把长枪端平,就看到那个巨大的黑影以一种和体型不相符的敏捷转过身来,不到一息的功夫就到了眼前。
完了,这个小兵刚这么想着,就看到金光一闪,那几乎到冲到眼前的黑影就被斜着击飞了出去,并且像是打水漂一样在地面上弹了好几下,然后又滑行了几十米才撞进了山岩里,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号叫。
”这妖怪比我想的要厉害点,这么看来,我亲自下来一趟果然还是明智的决定。“巨灵神那巨大的身影行走在飞扬的土石中,那把插在岩壁上的战斧被他挥手招来,无声地悬停在他身边,斧头宽大的锋刃表面仿佛流淌着融化的黄金。”两个废物,退下去好好看着!”
刚被撞进了山岩中的小兵有些头昏脑涨地捡起了武器,跟着那个刚刚被救下的同僚一起退到了巨灵神的后方。
此时烟尘渐渐散开,暴露出蜷缩在石碓中的猪头怪物,他身上每一处都在流血,额头上有一个触目惊心的巨大伤痕,可却用一种怪异的姿势背朝着巨灵神。
“真是被小瞧了啊,居然用后背对着我。”巨灵神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被激怒了,他向前迈了一步,“整整三百多年,自从老君炉子里那个怪物跑出来之后,从没人敢背对着我!”
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回荡在整座福陵山上,可那一直蜷缩着的,本该重伤濒死的猪妖,却像是被触到了什么神经一样,如皮球一样从地上弹起,向着山下奔去。
“想走?”巨灵神眉头一皱,“让我快快杀了你回去交差!”
他信手一挥,巨大的战斧如利箭一般射出,随即两个天兵就看到那个远处肥胖的身影再次被击飞,然后被重重地钉在了一颗粗壮的巨树上。
这次一定死了吧,两个天兵刚这么想,就看到那个影子动了一下。
就在两人为了对手可敬的生命力赞叹并打算上次补刀的时候,就看到那头猪做出了一个让人费解的动作,那头猪既没有继续逃走也没有想要反击,而是仿佛从怀中掏出一个什么东西丢了出去。
“走啊,”猪的声音嘶哑,“走!”
被丢出去,在地上弹跳着滚了好几圈,摔的七荤八素的兔子精托着脑袋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画面就是不远处被钉在树上的猪。
“喂,这是什么情况,我们在玩游戏吗?你这是新的鬼脸吗,扮的也太像了吧!“兔子刚想跑向那只猪,就看到对方的眼神绝望又不容置疑,
”跑!“
全身被黄金包裹的天神缓缓落在受伤的猪面前,伸手握住了那把插穿了他肩膀的战斧,猪妖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叫。
”喂你在干什么!不要欺负我的猪猪!!“兔子还没搞清楚状态,但是她瞬间闪现在斧柄下方,双手向上一托,竟然震退了高大的天神。
”有点意思,“巨灵神脸上有惊讶的神情一闪而过,”没想到这个小兔子的道行更深,可这我就不懂了,那头猪为什么要一直保护一个比自己更厉害的妖精呢?“
保护自己?卯二姐愣了一下,不由得回过头看着身后的猪。
猪惨然的表情中突然夹杂了一丝惊慌,他张嘴奋力吐出了一口血沫,”别回头!看前面!“
却还是提醒的晚了,巨灵神势大力沉的一拳准确击中了兔子柔软的腹部,那个在天神面前矮小的不成比例的身影像是被一道金色的闪电轰飞了出去。
这一拳直接把兔子精打回了原形,一只娇小的白色兔子被击飞在地面上弹了起来,脊椎折成一个奇异的角度----它的后背显然折断了。
猪发出痛苦的嚎叫,他顶着那把插进身体的战斧竟然站了起来,他前进了一步,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量,支撑着这个伤痕累累的身体像是炮弹一样飞了起来。
纵然是巨灵神也在这视死如归的攻击下被击退了几步,但随即他就站稳了脚步,一只手握住了试图撕咬自己的猪的獠牙,另一只手从其肩上硬生生拔出了那把战斧。
斧头从高处挥下,斩落了一只哭泣的猪头。
这凶残的景象让身边两个小兵有些看不下去,想要转过头却又怕得罪领导,只能难受地眯起眼睛,试图遮蔽自己的视线。但在闭上眼睛的前一刻,他们却看到巨灵神的动作猛地停下了。
战斧掉落在地上,巨灵神的脸上是巨大的震惊,他仿佛大梦初醒般的看着自己的双手。
”这血...是神将的血!“他不可置信地退了两步,”你到底...你到底是谁?!“
回答他的是沉默,远处被打断了脊椎的兔子和此刻已经死去的猪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但是那具残破的身体正在渐渐化成星辰般的碎屑,那些星屑中散发出一种让他...有些熟悉的气息。
这气息,好像三百年前,在天河畔见到过。
”大胆巨灵神,胆敢杀死灵山编外人员!“一声愤怒的呵斥,巨灵神茫然地抬头,看到天幕中缓缓展开的神光影。
”没想到只是一会儿没盯着这里,就出了事...”看着那具化成星光的尸体,观音的牙齿几乎要咬碎,她懊丧地冲着巨灵神咆哮:“你这个蠢货!知道这个人有多重要么?为了灵山的布局,我们已经准备了几乎五百年!”
巨大的悔意占据了她的内心,她忍不住想要杀了眼前这个徒有肌肉的蠢货。
”无妨,“来自西边的远处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佛祖!“观音和巨灵神都有些战栗地想要跪下,却被一股力量托了起来。
”他的使命还没有完成,我们已经给了他九次轮回,不介意再多给他一次。不必担心,我不会让他死的,直到那个最终的使命达成之前,这个人偶都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下一世,他将出生在贞观年间,而他那时的名字,将是———”
“陈!祎!“
...
唐朝贞观四年,福陵山上空划过炽亮的雷霆,仿佛是一道来自上天无形的命令。年轻的僧人此时正因突如其来的大雨,屈身在破败的洞穴中。他手中捏着那枚写着二姐两字的木牌子,记忆中仿佛有某种痛苦的东西正在苏醒。
倒塌的南天门,灼热的熔炉,百里流沙河,燃烧的福陵山...一些他从未见过的片段在脑中不受控制地跳出来,和尚看着自己的双手,那里仿佛曾经握住过什么。
有一只金色的巨手,他好像...在那只手上和某个人打了一个赌。
翻涌的记忆无法挣脱某种枷锁,但它们不甘心地咆哮着。
可惜呀,可惜呀!下一次,我一定要逃出这个牢笼!那些记忆说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雷声渐渐平息,雨也小了下来。
待雨声完全止住,和尚从一片被淋湿的芭蕉叶后面探出头来,他狼狈地甩着被积水打湿的衣摆,他知道,自己又该上路了。
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要在哪里停下,但他知道自己有一个使命,直到这个使命达成前,他都不能停下。
下一幕预告:
血正在一点一点地充满整个湖水,碧波潭破碎的宫殿深处,双腿已经折断的万圣龙王恐惧地看着眼前那个缓缓走近的人。
“不可能!!”他嘶哑地吼着,“你怎么可能还活着?五百年前...我在五百年前就看见你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