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卑帝国传奇:参合陂
第四十三章 参合陂
公元395年(北魏登国十年)五月,燕国皇帝慕容垂正式任命太子慕容宝为主帅,率辽西王慕容农、赵王慕容麟将鲜卑步骑八万出中山,自马邑(在今朔县)北击魏国。范陽王慕容德、陈留王慕容绍率步骑一万八千人殿后,押运粮草,后燕与北魏的大决战正式拉开序幕。这场决定两大王朝前途命运的大会战,被冠以一个美丽地方的名字载入史册,这个美丽的地方叫做参合陂!
参合陂在今内蒙古凉城东北(岱海附近),山明水秀,风景如画,又有谁能够想到,1600年前一场中世纪古代中国的战争中约有五万燕国士兵被坑杀于此地。
比较交战双方的实力,无论从综合国力上,还是军队的战斗力上,后燕明显高出一筹。燕军是自淝水大战后,从十多年血雨腥风里走出来的战士,他们水淹过邺城,五桥泽败过东晋的北府兵,攻滑台,取晋陽,围长子,破台壁,纵横中原,所向无敌,是全天下最精锐的士兵,为什么败的如此凄惨呢?是魏国军队更加强大吗?不是!北魏军队是各部落的联兵,武器装备和军事训练难与燕军抗衡。魏军之胜,胜在战略战术上。
指挥官是一个军队的灵魂,他能力的大小直接影响战局。战前,燕国大臣高湖将拓跋珪与燕国主帅太子慕容宝进行了比较,得出结论是慕容宝不如拓跋珪,而且慕容容宝还会因为自身军力的强大轻视魏军,此战凶多吉少。他劝慕容垂不要让慕容宝为主将,他说:“拓跋珪沉勇有谋,幼历艰难,兵精马强,未易轻也。皇太子富于春秋,志果气锐,今委之专任(军事指挥全权),必小魏而轻易之,万一不如所欲,伤威毁重,愿陛下深图之。”高湖说得很客气,毕竟慕容宝是燕国未来的皇帝,但言下之意却很清楚。拓跋珪十六岁起兵复国,征战草原多年,高柳城击败窟咄,弥泽湖大破刘显,西击库莫奚于弱落水,东击吐突邻于女水,北攻高车诸部,千里破柔然,渡河灭匈奴,一个接一个的胜利足以证明拓跋珪是个优秀的指挥官。而慕容宝呢?从来没有单独指挥过一次战役,本来就不是拓跋珪的对手,却又心高气傲,锐气十足,如果让他独掌兵权,手握全天下的强兵,必定骄傲轻敌,最终导致失败。
其实慕容垂知道论军事才干,慕容宝比不上其他儿子,他用慕容宝为主将的原因是为了历练历练他。慕容垂的儿子很多,象慕容农、慕容隆、慕容麟,个个战功赫赫,军功卓著。偏偏太子未立军功,“泼墨汉家子,走马鲜卑儿,”没有军功,怎能让鲜卑人心服口服呢?高湖也清楚慕容垂的心意,他强调说:“事情万一不象我们想象的那样,不仅太子损伤威望,同时又坏了大事。”(万一不如所欲,伤威毁重,)慕容垂一心历练太子怎么肯听,高湖为人倔强,见慕容垂不听,再三劝阻,言辞激烈,慕容垂将他免官。高湖,字大渊,勃海人,中原的高门望族,先祖做过汉朝的太傅,祖父三代均在后燕为官。他有一个侄子叫做高允,历任北魏四朝,无论做人、处事、廉洁、奉公,堪称为官楷模,我们将在以后介绍到他,现今中国所有的党和政府的官员如果都能象高允那样,何愁天下不能大治。
事实证明高湖的正确,慕容宝确非拓跋珪的对手。慕容宝是慕容垂的第四子,大段后所生,以嫡出被立为太子。史书对他的评价有一个转变的过程,“少轻果无志操,好人佞己。及为太子,砥砺自修,敦崇儒学,工谈论,善属文,曲事(慕容)垂左右小臣,以求美誉。(慕容)垂之朝士翕然称之,(慕容)垂亦以为克保家业,甚贤之。”少年慕容宝是个纨绔子弟,为人轻率没有志向,等到被立为太子时,一改常态钻研儒学,谈论时政的水平渐长进,文章也写得不错。只是有个小毛病,喜欢曲意迎奉慕容垂的宠臣以求得他们的好话,终于获得朝士的称赞,慕容垂亦被欺骗。
虽然慕容宝工于心计,善于伪装,他的不成器,有个人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她就是慕容垂的皇后小段后段元妃,她劝慕容垂废掉太子另立新君。她说慕容宝“姿质雍容,柔而不断,承平则为仁明之主,处难则非济世之雄。”说他性格犹豫不果断,太平之世可以做一个好皇帝,遇到危难不是一个能够平定乱世的英雄。现今天下大乱,群雄并起,把大燕的基业交给他,恐怕不会给大燕国带来昌盛和强大。随后她又说:“赵王(慕容)麟奸诈负气,常有轻太子之心,陛下一旦不讳,必有难作。”认为慕容麟奸诈且有雄心,一旦慕容垂去世,慕容宝肯定控制不住此人,必然会发生争斗。小段后具有一双慧眼,她看透慕容宝兄弟,洞彻时局的发展。果然不出她所料,慕容宝在北魏大军压境之下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后燕的城市一个又一个的沦陷。慕容麟非但不出力,反而处处掣肘,最终暴露他想做皇帝的野心,兄弟相争,使北魏占领燕都中山,后燕国彻底丧失中原。可惜小段后的远见卓识良苦用心非但没有引起慕容垂的注意,反而陡增疑心,将她比作春秋时谋害晋献公世子申生的骊姬,小段后为此惹下杀身大祸。
百战百胜的一代名将慕容垂做为一名政治家固然老谋持重,但他见机迟,无远略。在立太子的问题上和晋武帝司马炎犯下同样一个错误,重成法轻人智。为确保君位传承的稳定过于看重嫡子继承制,而忽略自己死后新君是否有能力应对天下突如其来的变化。他懂得骑在马上打天下而不能骑在马上治天下的道理,所以把帝位传给为士族儒士称道的慕容宝,可他忘记天下尚未太平,战争仍在继续。
既然慕容垂认定慕容宝将继承大统,他便千方百计得为他树立威信,每次征战总要亲征的慕容垂将伐魏大任交给慕容宝,这一决定断送了慕容鲜卑千辛万苦复兴的大燕国。
自古雄才多磨难,从来纨绔少伟男。一个是幼历艰难,受过多次战火洗礼的遗腹子,一个是生于钟鸣鼎食的王族,在父亲卵翼下长大的膏梁子弟,胜负可以预测!
面对来势汹汹、倾巢而出的后燕大军,拓跋珪的谋士张衮起了重要的作用,他向拓跋珪献策说:“后燕国被滑台、长子两次战役的胜利冲昏了头脑,这次动员全国的人力物力来进攻我们,希图一战而胜,有轻视我们的意思,我们应该表现得疲惫孱弱,使他们更加骄纵,再寻找战机打败他们。”(燕狃于滑台、长子之捷,竭国之资力以来,有轻我之心,宜羸形以骄之,乃可克也。)
拓跋珪采纳他的意见展开外交努力、进行战略转移,派右司马许谦出使后秦,向姚兴求援。让拓跋仪统率陰山以北诸部落向西北撤退;让拓跋遵统率陰山以东诸部向东北撤退;自己率主力退至朔方一带(原刘卫辰控制区,即今鄂尔多斯高原),把所有的牲畜资产全部迁到黄河以西一千多里以外的地方去躲避。拓跋珪没有采纳以往草原民族与中原王朝交战时的战略战术,例如匈奴与汉帝国的战争,匈奴在处于劣势时总喜欢向陰山以北退却,以大漠阻隔汉军的攻势,再利用轻骑兵的机动性寻找战机消灭进入漠北的汉军。拓跋珪的战略转移并非一味退却,带有等待时机进行会战的倾向性,主力部队屯驻黄河南岸,牲畜资产应该在后秦国的北境(即今内蒙与宁夏接壤的地区)。如果燕军渡过黄河追击的话,拓跋珪将与燕军在黄河以南决战。
后燕大军在云中扑了个空,拓跋珪的军事部署让慕容宝感到谔然,朔方地区是魏国新占领区,慕容宝满以为魏军会向漠北方向退去,当他判断出魏军的主力已经西渡黄河的时候,一个难题摆在同前,渡河需要船只。燕军没有马上渡河追击,沿黄河自西向东攻击,深入魏境,兵进五原,收降北魏附属部落的居民三万多户,收割杂粮一百多万斛。有人会问,此时的北魏不是一个游牧国家吗?为什么会种植杂粮呢?这个问题问得好,拓跋珪复兴代国之后,就有意向农耕国家转型,曾在盛乐“课农”,进行农业生产,登国九年,“使东平公元仪(拓跋仪)屯田于河北(黄河以北)五原,至于棝杨塞外。”不过,当时拓跋珪没有想到五原的屯粮反而资助长驱深入的燕国大军。
有时不得不佩服古人的哲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原本种给自家人吃的粮食让别人吃掉,燕军却因为粮草丰足不再疏通粮道,“收田百余万斛,置黑城(在今内蒙古武川)。”慕容德率后勤大军入驻黑城,塞上通燕国的粮道无兵打理。
慕容宝把大军开进到黄河北岸,打造船只,准备渡河。拓跋珪在各个渡口建筑高台,陈师黄河南岸耀兵,遍插旌旗虚张声势,“连旌沿河东西千里有余。”后秦皇帝姚兴派大将杨佛嵩率兵救魏,慕容垂威震天下,没有哪个国家肯轻易摸老虎屁股,杨佛嵩也不例外,秦军行动迟缓,不肯速进。许谦见势不妙,鼓动杨佛嵩说:“时来运至,方能建立功业,慕容无道,侵我疆场,师老兵疲,天亡期至。将军据方镇之任,总熊虎之师,事与机会,今其时也,千载之勋,一朝可立。然后高会云中,进师三魏,举觞称寿,不亦绰乎!”一番激励人心的话打动杨佛嵩,动了扬名立腕的念头,指挥后秦军倍道兼行。
在得知援兵即将到来的消息后,拓跋珪马上下令拓跋虔率五万骑兵东渡黄河切断燕军通马邑之路,令拓跋遵率七万骑兵劫断塞上通中山之路,彻底断绝燕军与国内的通信联络,令拓跋仪率骑兵五万(资治通鉴中记载为十万)在黄河以北严密监视燕军动向,北魏军队从四个方向悄悄对燕军形成包围的态势。我们从北魏军队调动的数量上看,似乎魏军占优,加上拓跋珪的朔方主力军,总兵力在二十万以上,而燕军只有九万八千人,为什么魏军不主动会战,如此被动呢?我们介绍过燕军在当时各国的军队中最具战斗力,拥有作战经验丰富,人马披甲的重装骑兵和重装步兵,北魏军队虽多,象游牧民族一样,全民皆兵,都是轻装骑兵,对付比他实力弱小一些的草原民族游刃有余,若要与慕容鲜卑的军队抗衡仅凭人数优势难以制胜,一定要讲究战略战术。
燕军在黄河北岸伐木造船,整整耽误了一个多月。起初,大军和中山联系频繁,一方面,慕容宝从中山出发的时候,慕容垂已经患有疾病;另一方面,慕容垂不放心前方的军情。拓跋遵切断燕军与国内的联系,抓获来往于两地之间的燕国使者。慕容宝不仅不知道魏军的动向,甚至几个月得不到慕容垂的军事指示和生活起居消息。慕容宝不想再犹豫下去,下令渡河攻击,燕军七月到达黄河北岸,一直磨蹭到九月才进攻,燕军初来的锐气有所削弱,后秦的援兵也在路上,慕容宝丧失战机,他的忧柔寡断的性格显露出来。燕军初战不利,刚要渡河时,突然狂风大作,把他们的几十艘战船刮到黄河南岸,“漂其船数十艘泊南岸”, 船上的三百多名甲士全都被俘虏。
拓跋珪对燕军实施了一场心理战,把俘虏的燕兵全部释放,让抓获的来往于燕军和中山的燕国信使在阵前隔着黄河向燕军喊话,告诉他们慕容垂已死。“若父已死,何不早归!”结果“(慕容)宝等忧恐,士卒骇动。”慕容垂英勇善战、爱兵如子,是燕国士兵们心中的神,听说慕容垂一死,凝聚起的精气神顿时散去。
拓跋珪的心理战得到一个意外的收获,引爆了慕容鲜卑新一轮的嫡庶子皇位之争,身为太子的慕容宝继承帝位面临危机,慕容垂的死信立刻引起不满太子的势力的騷动。
燕军中善于占卜的术士靳安感觉到不祥的气氛,对慕容宝说:“天时不利,燕必大败,速去可免。”慕容宝不听,做为一名主帅,不能因为敌人散布几条不利的消息就退兵。他的柔而不决让燕军失去一次安全撤退的大好时机。靳安私下对人说:“吾辈皆当弃尸草野,不得归矣!”燕国的军心由是大乱。两军又相互僵持了二十多天,慕容宝终究没敢渡河。你说你一主将,既然不相信魏军散布的谣言决定不撤军,那么你该进攻就进攻啊,在黄河岸边干耗着等什么呀?等来了一场兵变,慕容麟的部将慕舆嵩等人认为慕容垂是真的死了,因此图谋进行叛乱,拥奉慕容麟为大燕皇帝。这事泄漏了消息,慕容宝迅速采取措施,慕舆嵩等人都被处死,尽避慕容麟没有直接参预此次兵变,两人之间不可避免地产生嫌隙。这下好,兵无斗志,将帅不合,仗没法打了。
十月二十五日,慕容宝终于下定决心撤兵,燕军烧船夜遁。这时黄河有冰凌,没有冻住,“河冰未结,”慕容宝以为拓跋珪一定不能渡过黄河来追击,连侦骑也没有派出。魏军无船,拓跋珪只能眼睁睁看着漫天的火焰心急如焚,他知道,虽然黄河以北、以东地区有拓跋仪、拓跋虔、拓跋遵三支总兵力十七万的军队,但如果没有他的亲临指挥,任何一方均不可能对燕军发动攻击。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短短过了八天的时间,十一月初三,天象大变,暴风骤至,黄河冰封,“暴风,冰合,”上天似乎站到北魏一边,性格果敢的拓跋珪决不会放弃每一次致胜的机会,断然下令追击,“引兵济河,留辎重,选精锐二万余骑急追之。”
大灾难之前多有征兆,燕军退至参合陂,大风突起,“黑气如堤,自军后来,”临覆燕军之上。沙门支昙猛告诫慕容宝说:“风云突变是魏兵将到的征兆,应该派兵断后。”从术士靳安和支昙猛和尚参与军事决策来看,汉化的燕国仍旧保持着原始迷信的风俗,当然,在任何时代都有人相信巫术,术士拥有平常人所不具备自然知识,掌握着一些自然规律,所以,往往他们的预言会成为现实。轻信术士的话便是迷信,在科学不发达的古代,对术士的话进行分析来研判时局有时也会取得一定的成效。慕容宝认为燕军无船,过不得黄河,再说自己已经走了十多天路程,魏军哪里能够追上。“以去魏军已远,笑而不应。”支昙猛坚信自己的预感准确,“固请不已。”
此时,赵王慕容麟怒道:“以殿下神武,师徒之盛,足以横行沙漠,索虏(对拓跋鲜卑的蔑称,因为拓跋部留辫发)何敢远来!你支昙猛妄言惊众,当斩!”慕容麟,我们知道他是慕容垂姬妾所生的儿子,生性狡诈残忍,曾经出卖过老爹,慕容垂不忍心杀他,以教导不严的罪过,将他母亲杀死。慕容垂河陽起兵反秦,智杀苻飞龙和他的精锐氐族骑兵便是慕容麟的杰作,其后,在平定河北的战役中屡立战功,又多次进入草原,与拓跋珪合作消灭匈奴独孤部、贺兰部,刘显、贺讷兄弟都是慕容麟打败的。对于拓跋珪的军事才能,草原上多变的气候,魏国速度如风的轻骑兵,不能说了如指掌,也该有一定的认识。他第一个看穿拓跋珪的野心,向慕容垂建议将拓跋珪召入中山监禁。就是这样一个虑事深远、奸诈的将才,此时此刻竟然说出如此不负责任的话,不能不令人心生疑窦。小段后说慕容麟“奸诈负气,有轻太子之心,”他说出“殿下神武”的话完全是假意,以他对拓跋珪的了解,竟然如此武断“索虏何敢远来,”明摆着又是一句假话。他一直轻视不懂军事的慕容宝,为什么还要顺着根本不了解情况的慕容宝拍马屁,大肆吹嘘太子殿下英勇神武,燕军如何强大,索虏怎么敢来送死等等。为什么要这么说呢?从慕舆嵩以及后来发生的一系列针对慕容宝的军事政变可以看出,慕容麟是在处心积虑地想做皇帝。现在老皇帝生死未卜,一旦大军安全回到中山,慕容宝就会顺利地登上帝位,这是慕容麟所不愿看到的,如果伐燕大军失败,慕容宝在燕国声望大跌,到时候他慕容麟就会有机会。这样,我们不能看出,慕容麟根本就是希望魏军实施追击,让伐燕军事行动以失利告终。他恨不得慕容宝吃败仗丢面子,他慕容麟好有机会登上皇帝的宝座。
支昙猛晓不晓得慕容麟的心思,我们无从知道,面对危机,他哭泣地举出淝水战争的例子劝阻说:“苻坚以百万之师,败于淮南,正由恃众轻敌,不信天道的缘故!”
好在老成持重的慕容德劝慕容宝听从支昙猛的话,慕容宝于是派遣慕容麟帅骑兵三万断后以备非常。这又是一道令人费解的命令,慕容麟明明不相信魏军会来,慕容宝派他去岂非糊涂,慕容德原本就负责后继部队,为什么不派他去,慕容农也可以。慕容宝虽寡断但不糊涂,有自己的算盘,他怕万一老皇帝真的晏驾,慕容麟比他早回中山再生变故。
史书称“慕容麟以支昙猛为妄,纵骑游猎,不肯设备。”别说一个有掩护任务的断后部队,就是大部队在撤退的时候也会有侦察兵观察敌情。偏偏一个燕军侦骑也没有,太奇怪了,显然是慕容麟捣鬼故意不设侦骑。
魏军晨夜兼行,初九黄昏,追至参合陂西。燕军在陂东,营于蟠羊山南面的河旁。拓跋珪连夜部署诸将,掩覆燕军,士卒人衔枚,马束口潜伏前进。第二天凌晨日出时分,魏军登山,下临燕营,在燕军既将向东开拔时发起攻击。这下真应了三国马谡引用的那句兵学名言:“居高临下,势如破竹”。燕军乍见魏骑乱成一锅粥。“大惊扰乱,燕兵走赴水,人马相腾蹑,压溺死者以万数。”拓跋遵率兵从南面包围燕军,“燕兵四、五万人,一时放仗敛手就擒。”逃出去的也不过几千人。太子慕容宝等人都是单人匹马逃出,得以幸免。魏兵杀死燕国右仆射陈留王慕容绍,生擒鲁陽王慕容倭奴、桂林王慕容道成、济陰公尹国等文武将吏数千人,
收获兵甲粮货以万万计。从燕军很快全部缴械投降看,许多士兵厌倦了连年的征战,对战争有恐惧感。
参合陂之战以魏军的大获全胜宣告结束,拓跋珪随后做出一个古今中外均颇有争议的决策,坑卒!
拓跋珪从俘虏中挑出后燕大臣中有才可用的人,如代郡太守广川人贾闰、贾闰的堂弟骠骑长史昌黎太守贾彝、太史郎晁崇等留了下来,其余的打算全部发给衣服粮食,放他们回家,“以招怀中州之人”。中部大人王建反对,提议坑杀降卒:“燕众强盛,今倾国而来,我幸而大捷,不如全部杀掉,燕国就会空虚,攻打他们就容易多了。再说抓获了强盗又把他们放掉,不是有违情理吗?”王建,广宁人,乌桓中的大族,他的祖姑是拓跋郁律的王后、什翼犍的母亲,王建和他的父亲都尚公主。登国初,任外朝大人,与和跋等十三人共参军国大事。
杀降,在古代战争中常见,以此消灭敌国的有生力量,征服敌国有两种方式,武力和宣传,一般来说,两手政策同时使用最好。战争胜利后,将敌国士兵斩尽杀绝就会使说教宣传的力量变得苍白,不利于统治他国,所以拓跋珪起初不同意,对诸将说:“如果听王建的主意,我怕日后南方人仇视我们。”(吾恐后南人创乂,绝其向化之心,非伐罪吊民之义。)做为处于野蛮时代的拓跋鲜卑的贵族们,他们的眼光没有那么长远,当时魏国不够强大,不可能让威胁到他们利益的有生力量存在,诸将都支持王建,“咸以(王)建言为然,”拓跋珪“乃尽坑之。”不久,又后悔了,“太祖既而悔焉。”
坑杀降卒不是拓跋珪的首创,也不是最后一个施暴的人。白起坑杀降卒,导致赵国最终亡国,却不能阻止赵人起兵反秦;项羽坑杀降卒,保证秦人无力再反,却不能阻止刘邦因关中建立基业;拓跋珪坑杀降卒,既没有保证燕国不再反击,也延迟了北魏攻取中山的步伐,但他最终还是打下了中原。事物本事都具有两面性,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罢。
漫漫黄土如烟如雾的散下,五万生灵就此窒息,无尽的冤魂弥漫在参合陂上空久久不散,他们在等什么呢?不过数月,他们心中的战神,他们的父亲慕容垂便来祭奠了。请看下集“慕容垂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