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卑帝国传奇:徙戎论
第九章 徙戎论
在这大大小小的叛乱中,最终将西晋王朝推向末路的是匈奴人,随后鲜卑人、羯人、氐人、羌人各少数民族纷纷入主中原建立政权。到底为什么造成这种情况呢?西晋王朝又是如何处理边疆少数民族问题的呢?五胡乱晋到底可不可以避免呢?直到现在我们仍是众说纷纭。最早意识到这个问题,并形成书面材料的是一个叫江统的人,江统字应元,陈留圉(今河南省杞县南)人,时任晋国山陰令。
上文我们曾经介绍过,随着南北匈奴的分裂,南匈奴入塞,鲜卑人居匈奴故地,另外一部分乌桓人也在三国时被迁入塞内。西晋时期,少数民族部落大规模内迁的浪潮又再次出现,匈奴族和羯族大量进入并州(今山西地区),鲜卑族进入辽东、幽州、凉州(今辽宁、河北和甘肃)。西晋征伐高句丽,一部分高句丽人被迁到河南。汉族名称的由来源自汉朝,以上少数民族与汉族开始杂居并处。少数民族民众为反对当时沉重的压迫,经常武装反抗,晋惠帝时上党的匈奴人起兵,随后关中的羌人、卢水胡(匈奴的一支)、氐人纷纷起兵,击杀建威将军周处(除三害的那个英雄),不过都被晋廷镇压下去。
江统由此意识到少数民族入内,会威胁西晋王朝的统治,因此,他写了一篇古今传颂、影响深远的文章《徙戎论》。其文写道:
“夫夷蛮戎狄,谓之四夷,九服之制,地在要荒。春秋之义,内诸夏而外夷狄。……夫为邦者,患不在贫而在不均,忧不在寡而在不安。以四海之广,士庶之富,岂须夷虏在内,然後取足哉!此等皆可申谕发遣,还其本域,慰彼羇旅怀土之思,释我华夏纤介之忧。惠此中国,以绥四方,德施永世,於计为长。”
从徙戎论文章可以看出江统的主导思想就是将迁入内地的少数民族再迁出去,让他们回到原来生活的边远地区。江统是个典型的民族主义者,胡适先生曾经指出民族主义的三个方面,最浅的是排外;其次是拥护本国固有的文化;最高又最艰难的是努力建设一个民族的国家。江统最适合第一种,排外的民族主义者。徙戎论问世不到十年,氐人李雄在成都称帝,匈奴人刘渊在左国城称王,五胡十六国勃然而兴,西晋亡国。当时的人都佩服江统的远见卓识,认为如果晋王朝采取政策迁徙少数民族,则可以避免亡国之祸。
徙戎论做为一个处理民族问题的解决方案呈到晋惠帝司马衷的御案上,白痴皇帝显然无法解答至今仍然困扰世界的民族问题。晋朝的统治者们怎么看待这一方案呢?
历代封建王朝处理少数民族问题无非是两个字,“抚”与“战”,最佳的莫过于抚战结合,恩威并施,可为什么总不见效果呢?因为他们缺少二个字“平等”。汉族总喜欢以华夏自居,称少数民族为夷、胡、蛮等等。在这种思想方针的指导下,民族之间的关系只能是上述两个字。江统开出的药方,是个“迁”字,他所能带来的结果,无非是一个“战”字。
民族迁徙不仅仅是中国才有的事,也不仅仅是东方才有的事,他是一个世界范围的问题。中世纪欧洲的日耳曼人、东哥特人、西哥特人、汪达尔人、阿兰人、苏维汇人、勃郎弟人、央格鲁与萨克逊人先后进入意大利、西班牙、不列颠以及北非。他们所向无敌,打败西罗马帝国,建立起属于自己的王国。所有人的野蛮人都是抱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对生存的渴望来的。如果你强行让他们回到原始森林或者草原上,对过上舒服的日子,习惯农耕生存的民族来说,可能吗?肯定会激起他们的反抗,必定是持续不断的战乱。纵使你用武力把他们迁出去,他们难道不会再来吗?还是会发生战争。
如何解决大晋国的民族问题,晋武帝司马炎有着清醒的认识,他允许匈奴、羯族继续内迁,反对朝臣的意见,不杀匈奴杰出的人物刘渊已经表明态度,他对少数民族要“抚”。然而他和他的大臣们始终摆脱不掉狭隘的民族主义思想限制,不能平等的对待少数民族,对刘渊不杀但也不用。如此的民族政策虽然能够拖延民族矛盾爆发的时间,但危机迟早会出现。五胡乱晋是西晋王朝的民族政策和士族秉政的必然产物。
只有消灭战争,才能消除战争带来的所有苦难。然而有民族则必有民族之间的矛盾,有矛盾则必有民族之间的战争。真正的民族主义者不是排外,不是单纯拥护本国文化,不是建设一个单一的民族国家,而是要建设一个融合的新的民族国家,这样的一个民族可以包容世界上一切民族。美国之所以强大,正是因为美利坚是个移民国家。一旦他取消或者限制其移民政策,美利坚民族会逐渐衰败。在中国,中华民族自古便有包容天下民族的襟怀,因为汉朝国盛年久影响深远,汉朝亡国之后,人们依旧自诩为汉人,汉族由此诞生。然而随着民族的迁徙,此后的中华大地,不仅仅生活着汉族人,还有匈奴、鲜卑、羯、氐、羌、高车、高句丽等等民族在一起繁衍生息共同生活。为消除民族间的战乱,获得和平,前秦天王苻坚首先举起国家统一和民族融合的大旗,用他自己话说,叫做“混四海于一家、视夷狄如赤子”。可惜他功业未就而身先死,苻坚没有白死,北魏的孝文帝在他的经验和教训上进行了民族融合的汉化改革,取得辉煌的成就,在一翻曲折磨难之后,民族融合政策造就一个强大的唐王朝。
中国传统文化博大精深,儒家的一个“仁”字,便包含西方的所谓“自由、平等、博爱”的精神。对儒学著作历朝历代均有注解,我们满脑子里对儒学的理解只是历代思想家根据当时的社会状况进行的演绎。作为一个民族的精神文化,我们不该迷信历代的注解,沉迷于古人的思想中。儒学应当现代化,孔孟经典应该进行现代化的诠释(不是翻译而是诠释),摒弃为时代所抛弃的糟粕,坚决弘扬其基本精神。现代化的儒学应该成为世界大同的一种文化,成为世界大一统的一面旗帜。
之所以讨论民族和文化问题,因为下一章我们就要进入民族矛盾尖锐、文化冲突激烈、社会局势动荡不安的五胡乱晋时代。成功的解读文化与民族矛盾的前因后果,也就读懂五胡十六国,读懂南北朝。举一个极为通俗的例子,民族征服者总是拿着刀剑去占领大片的土地,但为了国家的长治久安,又必须捧起书本。我们看一下五胡中第一个称王的匈奴人刘渊,他是怎么做的呢?